周圍的一切都是黑色的，是安靜的，是虛空的，沒有邊界的，世界像是被隔絕了一般，沒有聲音，沒有色彩，沒有觸感，什麼都沒有。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明明世界是五彩斑斓的，是風吹過的呼呼聲，是鳥群飛過的叽喳聲，是陽光撒下的斑駁影子，是溫柔的、光滑的、細膩的、粗糙的，是那個人的溫暖的手掌和掌心的紋路，是掌心的那道疤，是能感受到愛與痛的！

這不是我的世界，這也不是我！醒來，快醒來！這片黑暗裡隐藏着什麼？跑！快跑！别被他抓住！

“噗通！嘩啦！”

方始一行人正在回劉宅的路上，先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就是有人落水的聲音，田邊有一個小池塘，是農家人用來蓄水澆地的，因着這一年都沒人取水，這個小池塘已經頗具規模，簡單來說，淹死人綽綽有餘。池塘周圍長了很多蘆葦，掩住了湖面，不按着路走很容易掉進去。

“愣着幹嘛？快點救人啊！”秦臻率先跑過去，看着自己的兩個同伴，沒有一個打算下水救人，着急之下拽了方始的胳膊。

“我不會遊泳啊！”張劍才反應過來，也開始着急起來。“我也不會啊，咋辦！”

“放開。”方始眼神一冷，吓得秦臻連忙松手，見方始也沒有救人的傾向，還以為他也不會遊泳，“那，那我去叫人。”秦臻還沒跑出去，“啊？”

“不用，我會遊泳。”撂下一句話，方始就往池塘邊走去。剛才沒反應是在想，這人落水十分奇怪，正常人至少會呼救，但這人落水就像是被抛屍，無聲無息，但剛剛又明顯有腳步聲。

等方始見到落水的人時，對方已經開始往下沉了。來不及多想，方始就跳了下去，順便精神力伸展，向下延伸去盡量拖住，别讓他再繼續向下沉去。雖然穿着道袍，不甚方便，不過方始還是很快就潛到那人身邊，拖着他向上遊。

“快，快。”站在岸邊的兩人幫方始将人拖上來。

“把他平放，落水時應該昏迷了，嗆水嚴重。”方始皺着眉頭收回了不聽話的精神力，跪在少年旁邊給人做了緊急搶救。剛才在水裡，感覺不到重量，現在方始才對這個年輕的男孩子有了切實的感受，這也太瘦了，隔着衣服都能摸到肋骨了。

沒多久，被救上來的少年嗆咳出聲，水也吐出來一些，眼皮顫抖着好像要醒來的樣子。

“醒了醒了！”秦臻見此，連忙指着少年的臉，也确實是睜開了眼，方始卻沒覺得開心，眉頭皺的更緊，因為正常人都能辨别得出常人和瞎子的區别，那雙眼睛雖然看上去和常人沒什麼區别，但無神到了極點，連基本的轉動都沒有，直直地盯着天空。

少年掙紮着想要坐起來，手在空中胡亂揮了幾下，方始靠的近，抓住他的左手，扶着他坐起來。而少年在觸碰到方始手掌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接着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即便如此，他也緊緊抓住方始的手，用另一隻手去摸索方始的另一隻手。

方始見此，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連忙把另一隻手遞給他。

少年握住他的手，反反複複地确認撫摸，比驗證一件陳年的老古董還要輕巧仔細。他的指尖很涼，輕輕劃過方始掌心疤痕的時候帶來微微的癢意，讓方始無法忽略，甚至有些難以忍耐，可是他那麼認真，方始不忍心打斷他，精神力又在此刻作亂，蹦蹦跳跳的就要按捺不住。

少年停止了對方始掌心紋路的撫摸，像是确認了什麼似的，緊緊攥住了方始的手，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什麼聲音，少年愣了一下，又謹慎地張了張嘴，仍然沒有發出聲音，他皺了下細細的眉毛，剛剛還十分激動的神色落寞下來。意識到無法說話這一點後，少年隻能勉強牽出一個笑容，眼角有水珠滑落，或許是水或許是淚。方始心中又是一沉，難以置信的同時帶着更深層的憤怒，剛才活躍開心的精神力隐隐有暴動的感覺，還沒等方始發作，不知是錯覺還是巧合，少年又愣了一下後松開手，竟然傾身環抱住了方始，将頭緊緊貼在方始胸前，又輕輕蹭了蹭方始的下巴。

“我靠！”旁邊看了全程的秦臻和張劍才剛剛感受到一點方始精神力的壓迫感，就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方，方哥，你們認識啊？”

方始貌似也被少年的這個舉動驚得呆住了，一時間沒回答秦臻，精神力又恢複到剛上岸的狀态，黏黏糊糊地纏着懷裡的少年。

好一會兒，少年輕輕放開了方始，打了個寒顫，初春的天氣雖然暖和，但一身水仍是極容易風寒的。

幾人一看，确實不太妥當，還是趕快回劉宅再論吧。方始扶着少年站起來，“能走嗎？”

少年微微點下頭，剛邁步就往前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