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天光刺破雲層,七亞突然被拽上奧斯卡嶙峋的背脊。靈鎖纏住腰腹的刹那,他看見下方急速縮小的楓樹殘骸。
下一刻,慘叫驚散雲霧。
“你叫那麼大聲幹嘛啦!?”秋水捂着耳朵,發梢被高空氣流吹成狂舞的銀絲。
“太高了!”七亞死死攥住靈鎖,偷瞄地面的瞬間,胃裡翻湧着不适。
她的笑聲在耳邊回蕩:“奧斯卡,再高點!”
奧斯卡應了一聲,立馬飛得更高。
“不要啊——”
慘叫被狂風絞碎成斷續的音節,七亞恨不得将頭埋進奧斯卡的虛洞裡。
落地後,他扶着樹幹嘔出彩虹,瞪着正在投喂奧斯卡的罪魁禍首。
“這可不行啊,七亞。”秋水突然瞬步逼近,指尖戳向他狂跳的心口,“能殺我的人,可不能輸給恐高症。”
她轉身走進一條破舊的街道,在一處不起眼的門店停下了腳步,“這是我在現世落腳的地方。”
七亞擡頭望去,字迹斑駁的的匾額在風裡輕晃——《算命屋(不準不要錢)》。
“阿炳,我回來了。”
推開破舊門扉,銅鈴驚起塵埃,懸浮的微粒在斜照裡起舞。
“還知道回來啊?”一個白胡子老頭從櫃台後擡頭,“你們死神有時間這種概念嗎?”
秋水淡淡笑着,自顧自地搬了張凳子坐下,“有啊,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在虛圈,現世反而來得少了。”
白胡子老頭名叫阿炳,是這家算命屋的主人,也是秋水在現世唯一的朋友。
“哼,我看你就是忘了。”阿炳一邊嘟囔,一邊緩緩坐到了躺椅上。
他用手捋着銀白的胡須,“小菊,上茶。”
小女孩抱着青瓷盞碎步而出,她将茶盞輕輕置于桌上:“爺爺說要給死人用不同的杯子...”
茶湯表面浮着的槐葉打着旋,七亞的刀鞘挑起女孩衣擺:“嘿,你這小姑娘怎麼說話呢?”
秋水按住他的手腕:“好了,我們本來就是死的。”
他不屑的哼了一聲,翹起二郎腿。
“小菊是嗎?”秋水突然推開花紋斑駁的茶杯,“幫我換成酒吧。”
小菊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輕輕點頭,轉身向裡屋走去。
秋水将目光轉向阿炳:“阿炳,你什麼時候有孫女了?”
“撿來的,”躺椅搖晃發出吱呀聲,“因為她能看見靈,被當做不祥之兆扔到河裡了。反正我這把老骨頭,也沒親人,多個孫女陪陪也挺好。”
阿炳渾濁的右眼倒映着七亞的模樣:“這位是你的…?”
“家人。”
搖椅突然停滞在某個微妙的弧度,和七亞的嘴角有異曲同工之妙。
“家人?”阿炳從鼻子裡哼出笑,“上次你撿來的貓,也說是家人。”
“阿炳,我這次回來,就是把他介紹給你。”秋水放下酒盞,“請讓七亞能在現世有個落腳的地方。”
“好說,”捋着胡須的手突然頓住,他望向正在偷吃金平糖的小菊,“要是我這老骨頭沒了……就讓這丫頭給你們溫茶。”
小菊雙手捧着糖紙,瞪大了眼睛:“爺爺,你說什麼呢?我還要陪着你呢!”
阿炳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
“初次遇見阿炳時,他的胡子還沒白呢。”秋水輕聲低語着,“人類的壽命太短了啊……”
七亞斜眼看着她:“反正最後都要去屍魂界,早晩有何分别?”
桌下突然傳來青磚碎裂的脆響。
“臭小子,”秋水碾着他的腳背,瞪了他一眼,“這麼沒有人情味。”
“啊——”七亞抱着腳跳開,“我是死人!沒有人情味!”
暮色悄然漫進窗棂。
“該走了。”
秋水起身的瞬間,阿炳擲來的銅錢擦過她耳畔,在空中劃出鎏金色的軌迹。
“最後一卦,不收死人錢。”
銅錢背面,滲出的金粉在暮色中織就「大吉」紋樣。
小菊突然拽住七亞的袖口。
“叔叔,這個給你。”女孩展開掌心,是金平糖的油紙包,“爺爺說了,救命恩人的家人也是重要的人。”她的眼神清澈,滿是真誠,仿佛能洗淨世間一切塵埃。
“要叫哥哥!”七亞接過那包糖,塞進了懷裡。
人類的确實壽命短暫,短得令人唏噓,短到…還未來得及懷念,便已悄然逝去。
正因如此,這份短暫,才讓每一刻的相遇與離别顯得如此珍貴。
跨過黑腔,虛圈的風裹着流沙撲面而來。
七亞看着無盡的黑暗,有種莫名的不适。
“地獄蝶尋不到虛圈,這裡沒人可以找到我。”
秋水指尖燃起鬼道的光,映出那些歪斜的窗棂輪廓,與九十四區的茅草屋分毫不差,“歡迎回家。”
突然,七亞的刀鋒在鞘中嗡鳴,數十雙猩紅瞳孔在陰影中浮起,骨質面具折射着虛圈的月光。
“别動。”秋水聲音裹着靈壓蕩開,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将周圍的虛群壓制在原地。
七亞持刀環顧四周,喉結滾動:“怎麼可能,這周圍,都是虛啊。”
“我沒說你,”她目光看向虛群,“别動,七亞不是食物。”
虛群似乎理解了秋水的話語,它們低伏着身子,像是臣服的野獸,等待着主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