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推門進去,便聽到半夏的聲音:“可薛小姐确實看不懂賬本。”
“也不知她是不是隐藏鋒芒。”謝硯的話語盡是懷疑,薛奉鸾剛搭上門框的手迅速抽回。
“那薛小姐總是一副掩藏秘密的模樣,我也瞧着不可信。”是黃連的聲音。
她極少與黃連有交集,竟不知黃連在暗處觀察她。
“總之,先繼續試着吧。”謝硯漫不經心地說。
她将自己收回的手捏起,轉身便走。
漫無目的地行于回廊間,風将她領間袖間的絨毛吹起,可她甯願感受寒風,也不願尋一處庇護。
薛奉鸾總是将自己抽離于謝府,也虧得這份抽離,讓她不至于如此難過。
可不斷有溫熱的淚從眼中流出,暖和了被風刮冷的臉頰。
她隻是發現,自己除了謝府,竟真的無處可去了。
以為薛家是自己的家,可自己隻是一個有價值的物件;以為謝府接納了自己,可到頭來還是寄人籬下,是自己太過放肆了。
其實查賬時便能感到半夏的警惕,可她自欺欺人,認為真相不是這般傷人。
就算自己想走也不行,她帶着重傷的聶從雲又能走到哪裡去。
淚悄無聲息地一個接着一個,她蹲下來,雙手将自己環住。
藥香味濃了又淡,薛奉鸾才起身,将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淚抹掉,似是堅定了決心般,回到院子。
她脫下身上的冬衣,本想換上先前自己買到的單薄衣衫,可想到重傷的聶從雲行動不便,心中剛鼓起來的氣便洩掉了。
薛奉鸾欲立刻離開,一刻也不想耽擱,想到相處日久,謝硯卻依舊對自己設防,明明有些事早已講清,可為何仍是如此。
收賬是他的邀約,自己隻是同意了。
她就這樣穿着裡衣,抱着膝,宛如一尊石像坐在榻上。
天冬進來時,見到這幕,下了一跳,忙取了個薄被将她裹起。
她幾近哀求地對薛奉鸾說:“無論發生何事,小姐都不要懲罰自己。”
薛奉鸾心念一動,這府裡就屬天冬待她最好,亦不欲讓她擔心。
“我隻是,隻是尋不到姐姐,灰心罷了。”
日子就這般風平浪靜的過去,隻是薛奉鸾再也不出院子。
先前在城内托了幾個好心人替自己尋姐,便央着天冬替自己留意消息,隻是姐姐的消息未到,天冬就被派來當謝硯的信使:
“小姐,少爺問我為何這幾日您都不去正廳用膳了。”
薛奉鸾不願理睬,隻是到底寄住謝家:“就說我身子不适。”
天冬又來回報:“少爺說若是這樣,便給小姐請郎中。”
她自以為這些日子早已對謝硯了如指掌,如今卻發現還是看不清他,她不明白自己在謝家、在他心裡算何物。
薛奉鸾不作答,而是笑着對天冬說:“可否勞你替我尋件大氅來。”
天冬不疑有他,得令出去了。
聶從雲的傷好似好了大半,如今要走,便也走得。
薛奉鸾簡單收拾包袱,将賀均給自己的銀元寶留給天冬,就當是感念她這些日子的照顧,接着沖進聶從雲的房裡。
此時他的房外無人值守,見她蓦然闖入,榻上養傷之人便是一驚。
“謝家是待不得了,聶少俠跟我走嗎?”薛奉鸾喘着氣,語速極快。
聶從雲看着她,自己也是借着她的光才能留在謝府養傷,實則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走。
良久,他才問:“為何這麼着急?”
“因為……”薛奉鸾被他問得噎住,她也不知如何作答。
聶從雲見她踟蹰,閉了閉眼,堅定地看向她:“雖不知緣由,但我願同你走。”
薛奉鸾将他扶起,又讓他将手搭在自己肩上,就這樣馱着走。
身側之人實在是太沉,壓得她直不起腰來,幾乎是一步一挪地往外走。
她有些後悔決定離開是如此草率,應該等聶從雲痊愈再走。
可是謝硯這一關切,想拖也難了。
薛奉鸾二人還是決定走水路,因此走到江邊,先将聶從雲安頓好,給船家付了銀子,自己也欲上船。
“小姐!”是天冬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惹得薛奉鸾有些傷感,于是她便駐足回望。
天冬身前還跟着一人,那是穿着裡三層外三層的謝硯,他未穿着大氅,蒼白的臉上卻滿是漲紅,似是被衣服拖着跑了許久。
薛奉鸾當即就變了臉色。
謝硯見她如此,愣在原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為何要走,是謝家招待不周嗎?”
要走的人微微撇嘴,轉而在臉上挂起笑容:“叨擾謝公子多時,我實在是汗顔。”
“你就穿着這樣單薄的衣衫,連冬衣也不帶走一件嗎?”謝硯望着她,眼中滿是破碎。
薛奉鸾卻無心哄他,轉身就要踏上行船。
忽的腳下一空,她跌入江中,冬日的江面還算平靜,可江水冰涼刺骨,箍得她不能動彈。
緊接着耳邊一片嘩然,薛奉鸾掙紮間睜眼——拖着厚重衣物的謝硯也跟着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