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裡還沒通知大家到操場集合,早自習照常。
姜淮月捧着一本語文書,嘴裡念念有詞。
沈梨背靠過來,遞給她兩張照片。
一張是她閉眼沖過終點線的,一張是吳浩沖過去和鐘望相擁的畫面。
姜淮月沒忍住笑出來:“不是,吳浩怎麼一副要打劫的氣勢。”
照片上隻有吳浩的背影,風風火火的,校服衣擺也随風後揚。他手裡還拿着草稿紙卷成的喇叭,乍一看還真點氣勢洶洶的感覺。
尤其配上鐘望當時愣神的反應。
“你看。”姜淮月把照片遞給他,“這算不算你的人生照片?”
姜淮月有時候覺得他很呆,說話有一種老實人的耿直。
隻聽他一本正經地回:“應該不算。人的一生大約在三萬來天左右,有無數個值得紀念瞬間,也許相機還沒來得及拍下。”
“是嗎?”姜淮月又盯起自己的那張照片,問道:“那你找到值得紀念的人生瞬間了嗎?”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他笑:“找到了。”
八點整,運動會準時開始。
上午的項目是女子800米和男子1000米。
吳浩已經在熱身了。沈梨也抱着相機過來,對着他咔嚓一頓拍。
“有美顔嗎?”吳浩一邊凹造型一邊問,“記得給我P好看一點呀!”
“你想多了,我在拍花花草草。”
比賽正式開始。
吳浩在最外圈的跑道上,這條道轉彎幅度大,不加速的話很快就會被甩在後面。
好在他跑外圈的經驗也多,拐彎沖刺一時間占了上風。
跑道旁還有同學們的加油助威,吳浩還有時間抽空給他們比個耶。
“得意忘形啊。”沈梨嘴上吐槽着,手上卻按動快門拍下他奔跑的身姿。
還剩最後一圈,吳浩遙遙領先。
姜淮月幾人都等在終點線,男生們還伸出手來準備和他擊掌。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吳浩感覺腹部一陣絞痛。痛覺來得太突然,猝不及防。在離終點還有百來米的地方,他沒撐住,捂着肚子重重倒下,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圈痛苦呻吟。
後面的人越過他到達終點。
幾個男生見狀沖到他身邊将他扶起。吳浩雙手還捂着肚子,嘴唇慘白,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送校醫室!”孟卓華也在看台上看比賽,見狀也越過人群飛奔過來。
吳浩被擡走了。
姜淮月擰緊眉頭:“吳浩怎麼了?不會有什麼事吧?”
比賽前還活蹦亂跳打岔的人,突然一下就倒了。
沈梨也擔心,早知道剛才就不嗆他了。
後面的比賽還在繼續,吳浩有孟卓華他們陪着,應該不會再出問題了。
中間坐的時間太久,姜淮月跟沈梨打了個招呼起身去廁所。
她剛進去就和三個女生迎面撞上,姜淮月側身給她們讓位置。
“唉,感覺我最近又胖了。”一個丸子頭的女生正對着鏡子補妝,時不時發出一兩聲感歎。
“你這算胖啊?”旁邊的同夥說道,“要說胖,得像朱靜那樣。”
姜淮月正準備按下沖廁所的按鈕,聽到朱靜的名字,她手一頓。
“難怪叫朱靜,我看是她爸媽早有預料。朱靜,豬精。天蓬元帥轉世啊。”幾個女生一唱一和,空氣中充滿刻薄的譏笑聲。
巨大的沖水聲響起,姜淮月用力地推門走出來。
“我說今天廁所怎麼比平時臭呢。”水流劃過她的手心,她故意甩手,“原來是你們這幾張臭嘴啊在亂拉啊。”
水漬亂飛濺到幾人臉上,丸子頭氣得跺腳:“你誰啊?!有病吧!”
姜淮月擡眼看着她:“對,我有病。我有一種聽到别人臭嘴亂拉就忍住幫他們清洗沐浴的毛病。”
她把手又伸回水龍頭下,冷冷道:“還需要我再幫你們洗一遍嗎?”
“神經病!”丸子頭撞開她,另外兩人跟在後面狠狠瞪了她一眼。
姜淮月還在氣頭上,垂眼看着懸在洗手台中的手,冰涼的清水滑過,明明是常溫,她卻覺得刺骨。
“謝謝你。”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弱弱的女聲。
姜淮月擡頭,透過鏡子看見後面的朱靜。
她還是習慣低着頭,眉眼被笨重的黑框眼鏡遮擋。校服裹得嚴嚴實實,長期的含胸駝背使得她體态不端,看着虎背熊腰。
壞話被正主聽見,姜淮月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朱靜,别聽她們瞎說。你——”
“謝謝你替我說話。”朱靜打斷她,“我們快回去看比賽吧。”
她在逃避。
感同身受太難了。一時的嘴仗能解決問題嗎?事實就是事實,再怎麼也不可能改變。
就像她過去的十七年一樣。
不聽就好了,不在意就好了,不去管就好了。朱靜,他們說的是對的。你沒法反對。
朱靜低着頭從姜淮月旁邊走過,背過去的瞬間還是沒忍住,淚水如斷弦一般啪嗒落下。
做點什麼。姜淮月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