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幽州城西的王家宅子裡，王家二郎王烈再次走進祠堂，語氣冷硬地說道：“河神廟那批婦孺趁早送走，留着就是禍根。”

“禍根是你派兵屠了韓家男丁！”王家大郎王爍怒不可遏，一把将算盤砸在青磚地上，算珠四散滾落，“你當刺史府的彭義良是瞎子嗎？看不出來背後是咱們王家所為？”

“看出來又如何？”王烈冷笑一聲，滿不在乎地回應，“隻要其餘家族相信是朝廷殺的人就行。天下人罵的是朝廷，又不是我們。”

王爍盯着案上裂開的族譜，眉頭緊鎖：“其他世家會怕……”

“怕才對！”王烈從袖中抽出一封密信，重重拍在案上，“這是長孫無忌的密信，關隴二十七姓現在全喊着清君側。韓家男丁都死了，正好讓天下人罵朝廷狠毒。等武氏倒台，幽州就還是我們的！”

“可韓家和我們有血親！”王爍抓起族譜，聲音顫抖，“現在他們這一房男丁死絕，你以為其他世家不會物傷其類？他們隻會更加忌憚我們！”

“血親？”王烈嗤笑一聲，一把扯開族譜，“高祖賜的丹書鐵券早發黴了！你要把人都救了，救了藏在哪裡？不正是給朝廷查驗我王家的理由嗎？”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譏諷：“契丹人上個月劫了薊縣，刺史府連三百石糧都湊不齊，最後還不是我們幾大家湊的糧食和私兵？他們現在打的好主意，故意送韓家這一房過來，不就是逼我們低頭？”

王烈将佩刀拍在案上，冷笑道：“隻要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是我們殺的？我可都是用的禦林軍的箭镞，任他查也查不到我們幽州王家頭上。”

“你！你！”王爍氣得臉色鐵青，一時語塞，隻能指着王烈，手指微微發抖。

堂前銅爐被王烈一腳踹翻，香灰灑了一地，銅爐滾動的響動驚飛了檐下栖息的烏鴉。王家兄弟的争吵聲在祠堂内回蕩，仿佛要将這座三進宅院的屋頂掀翻。

這座宅院往東連着十七戶青瓦大院，都是開國時高祖皇帝賞給王家的地界。當年幽州城裡十室九空，這些關隴舊族靠軍功得了封賞。因此自大唐立國起，幽州城便烙着“西權東富”的格局：西邊官署林立卻糧倉見底，東邊十二座烏頭門後藏着萬畝良田地契。

如今，從城東糧倉到永定河兩岸的熟田，地契上都摁着王家黑蛟紋印。這些軍功起家的豪族最會鑽律法空子，高祖賜的永業田不過百頃，如今城外阡陌相連的沃土卻都成了“寄莊田”。

朝廷要征糧征兵時，他們就哭窮，城外河神廟供奉的香火錢卻一年比一年多。這也難怪朝廷要清理這些世家。隻是他們攥着田契私兵，必定會反撲。一時之間，雙方的矛盾激化，區區韓家三房，不過是這場争鬥中的犧牲品罷了。

王爍看着案上的族譜，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王烈的做法雖然狠辣，但未必沒有道理。可他也清楚，這樣下去，王家遲早會被卷入更大的風暴中。

“你這麼做，隻會讓王家成為衆矢之的。”王爍終于冷靜下來，語氣沉重，“朝廷不會坐視不理，其他世家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王烈卻不以為然，冷笑道：“朝廷？現在朝廷自顧不暇，哪有精力管我們？至于其他世家，隻要他們怕了，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王爍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将族譜收起，心中卻隐隐感到不安。他知道，王烈的野心已經無法遏制，而王家的未來，也将在這場風暴中變得撲朔迷離。

而另外一邊，日頭爬到刺史府門首鐵馬時，王德全正跪在青石闆上發抖，冷汗順着脖頸流進衣領。

幽州刺史彭義良抓起案頭田畝冊砸過去，“所有男丁都死了，這些女眷你往我刺史府拉有個屁用啊！”

王德全滿嘴苦澀，剛進城的時候，百姓們看到囚車裡面那麼多凍硬了屍體，就已經大罵他是“朝廷酷吏”了。

要是韓家這些人活着坐在囚車裡，被罵的就不是自己。可現實就是他們都死了，還死得特别蹊跷，為了查詢真相，他不得不把屍體都帶過來，不然他真的是有嘴說不清楚了。

“下官實在是冤啊，那些騎兵是突然殺出來的，他們專砍射殺戴枷鎖的男丁。”王德全喊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