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林夕面對昏迷過去的韓柳氏,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最終她用凍僵的手指費力撬開韓柳氏的嘴,将冒着白汽的虎血與退燒藥迅速混合。眼看血水在寒氣中即将凝結,顧不得腥氣,強行灌入對方喉嚨。
她記得曾聽老人說過臘月虎血能驅寒,此刻沒熱水,隻能寄希望于此。直到看着對方喉頭艱難滾動咽下藥汁,才跌坐在枯草堆裡。
正午陽光慘白地懸在頭頂,卻驅不散骨縫裡滲出的寒意,方才捅進契丹兵心口的匕首仿佛還黏在掌心。她蜷縮着抱住膝蓋,指甲深深掐進手背。
穿越前在急診室見慣生死,穿越後也看過流放路上倒斃的罪囚,可親手殺人還絕對是第一次,手忍不住抖了起來。
“那是要殺娘的契丹人...“她反複呢喃着,直到顫抖的指尖終于平複些許。踉跄着起身時,她發現兩人正窩在城牆外林子中的一個草窩子裡。四周枯黃的長草被扒拉成巢穴形狀,韓柳氏身下墊着件破棉襖。
林夕又扯來幾把幹草圍在四周,指尖摸到藏在空間的火鐮卻不敢用,怕引來契丹兵或别的流民。隻能焦急等待韓柳氏醒來,然後盡快轉移地方。
焦灼等待中,草堆忽然傳來窸窣響動。韓柳氏枯枝般的手指動了動,喉嚨裡發出砂紙摩擦似的呻吟,林夕忙捧了融化的雪水湊過去。
“顔兒……”婦人突然攥緊她手腕,指甲幾乎掐進皮肉,“那些木棍和小刀...你從哪變出來的?”渾濁眼底迸出異樣光亮,重傷初醒的人竟爆發出驚人力度。
林夕喉頭發緊。她早知瞞不過日夜相對的“娘親”,卻沒想到秘密會在這等絕境下揭開。
望着婦人燒得通紅卻依舊關切的眉眼,她終是垂下眼簾,“那日流放路上昏死時,夢見祖母塞給我個藤箱……醒來我就可以從那個箱子裡取東西和放東西了....”
“你奶奶?藤箱?”韓柳氏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婆婆早早就去世了,去世時相公都才兩歲。沒想到會出現在女兒的夢裡,還給了女兒一個所謂的神奇藤箱。一時她想破腦袋,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而林夕則輕輕地按在手鍊上,突然從藤箱空間裡拿出一個蒸餅來。韓柳氏看着她手上突然出現的東西,再次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但定睛一看,女兒還是自己的女兒。
林夕把蔥油餅塞到韓柳氏手裡,韓柳氏卻猛地縮手,像被烙鐵燙了一樣。遠處恰傳來狼嚎,她突然将女兒死死摟進懷裡,滾燙的淚砸在林夕肩頭,“跟誰都别說!和你爹和哥哥都别說!”
嘶啞的嗓音裹着恐懼與決絕,“這是你奶奶給你的饋贈,你要保護好這個神迹,直到帶它到土裡……"
林夕鼻尖發酸。她原以為要編更多說辭,卻不料這古代婦人竟自發将“空間”認作婆婆亡靈庇佑,并且竟然還交待她誰都别說,果然是愛女心切的人。
感受着對方瘦骨嶙峋卻拼死相護的顫抖,她終究咽下了“穿越者”的秘密——就讓自己暫時貪戀這份不問緣由的母愛吧。
母女倆于是不再提這個話題,而是開始數起了蒸餅的數量,足足八十個,就是這兩次林夕悄悄藏起來的。
“我不是故意藏吃食……”林夕話音未落,韓柳氏已把最完整的那張塞回她手裡,“娘省得,亂世裡雀兒還知道儲糧。”龜裂的指尖輕拍她手背,所有猜疑都化作無需多言的默契。
兩人就着雪水啃完餅子,林夕攙着韓柳氏起身。夕陽将草窩子染成血色,她們必須在天黑前找到山洞。
韓柳氏頂着頭痛,絮絮叮囑着待會兒去找家人的路線,卻再沒提半句藤箱的事。唯有林夕腕間被她死死按住,仿佛這樣就能把秘密按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