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站在一旁說道:“你們用藥,我守着你們,不會有事的!”
韓柳氏伸手摸了摸林夕的頭,眼中滿是欣慰:“好孩子,有你在,娘心裡就踏實多了。”
一家人簡單吃了些餅子,随後便開始用藥了。
韓守信打開陶罐,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黑漆漆的藥膏看起來有些粘稠,藥水泛着刺鼻的酸味兒,熏得人直皺眉。
韓柳氏将四個幹淨的布團遞過去,提醒道:“咬住這個布團,小心些,别弄到眼睛裡。”生怕大家因疼痛咬到舌頭。
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藥膏塗抹時輕微的沙沙聲,以及一聲聲壓抑的抽氣聲。
“滋——”韓元慶猛地弓起身,背部狠狠地撞在土牆上,額角青筋暴起。十九歲的青年硬是把布團咬出了血印子,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像扭曲的蚯蚓,眼白裡血絲像蛛網般炸開。
韓柳氏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但手中的藥刷子卻異常堅定地壓在兒子臉上那猙獰的“囚”字上。黑紅色的藥水順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瞬間燙出一個焦黑的小洞,發出“滋滋”的聲響。
輪到韓元祝時,這個平時再表現成熟的少年也吓得直往後縮。韓守信緊緊地将他箍在懷裡,少年的哭嚎被布團悶住,變成了壓抑的小獸般的嗚咽。
“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韓守信的手臂緊緊環住兒子,仿佛在用身體的力量傳遞着勇氣。
直到天黑時,四人的臉上都糊滿了黑乎乎的膏藥,空氣中彌漫着苦澀的藥味和壓抑的疼痛。
林夕小小的身子也沒有閑着,用邊上的廚房煮了熱水,把餅子撕碎放在裡面煮,就是一碗濃稠的粥湯。她還悄悄從空間裡取出西藥得消炎藥,小心翼翼地拌入粥中,然後一一喂給他們喝下。
夜裡,四人都發起了低燒,身體蜷縮在大通鋪的草堆裡,不停地打擺子。
林夕又拿出僅剩的西藥退燒藥,泡在熱水裡逐一給他們喂下,情況這才稍微好一點點。
韓元祝在迷糊中緊緊抓住她的手腕,聲音微弱地問道:“小妹……我的臉還在嗎?”
林夕忍着淚水,輕聲安慰道:“在的,二哥,你的臉還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次日清晨,幾人在微弱的意識中醒來,勉強吞咽了些許清水和餅湯,便又要迎接新一輪的藥膏塗抹。
随着藥膏再次觸碰傷口,一陣更為強烈的灼燒痛感如潮水般襲來,四人很快又陷入了昏沉的狀态。
林夕忙得團團轉,既要照顧他們,又要時刻留意空間内外的藥品存量。消炎藥和退燒藥已所剩無幾,她再也無法顧及保留,隻能趁衆人不注意時,偷偷分批給他們服下。
起初,她還天真地以為那所謂的“神藥”是魔法藥劑,輕輕一抹便能消除所有痕迹。
然而,現實卻遠比她想象的殘酷。這藥膏竟是通過強烈的腐蝕性,硬生生地剝離他們臉上的刺青,其痛苦程度簡直難以想象。
這與現代去除刺青的方法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别。在這裡,沒有先進的藥水、麻藥和精細的技術,他們隻能依靠這種近乎殘忍的方式,默默承受無盡的痛苦。
好在,到了第三天清晨,所有人都清醒多了。再次塗抹藥膏時,他們感到灼燒感明顯減輕了許多,發燒也減輕了很多。
第五天夜裡,韓元慶臉上的黑皮逐漸褪去,露出了粉白的新肉。向來成熟穩重的他卻難得耍起了稚氣,死活不肯讓小妹看他的臉。
林夕見狀打趣道:“大哥,你這新臉蛋比糖人還白嘞!”話語間,試圖緩解氣氛。
她的笑聲像是一縷溫暖的陽光,驅散了屋子裡的陰霾。韓守信看着一家人漸漸恢複生氣的模樣,心中滿是欣慰,低聲說道:“再熬幾天,咱們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早春時節,院子裡的積雪開始融化,檐頭的冰淩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林夕蹲在院子邊上的水池邊刷藥罐時,發現石縫裡鑽出幾簇嫩綠的野草芽,細莖上還沾着前幾日殘留的雪粒。她伸手輕輕撥了撥,草芽柔軟而堅韌,像是從凍土中掙紮出來的生機。
後山的雪線已經退到半山腰,裸露出大片深棕色的山岩。偶爾有采野菜的大娘挎着荊條筐經過,她們總要在院門口慢下腳步,抻着脖子往藥霧缭繞的正屋張望,又被濃苦的藥味嗆得縮回頭去。
賣藥人張三晌午來時踩了一靴子泥,說化雪後的山路全是爛泥潭。他仔細瞧了瞧大家的臉,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們一家用藥用得很好,刺青除的效果很好,恢複比對面那家還快。再塗抹兩次,就能徹底揭紗布了。”??
韓柳氏坐在床邊,輕輕撫摸着女兒的手,眼中滿是感激:“多虧了你從城裡買回來的那些消炎止痛的藥,還有這幾天你跑前跑後。”
林夕搖搖頭說:“娘,這是我應該做的,隻要你們的臉能好起來。”??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林夕為了幫助他們消炎止痛,幾乎用完了她空間裡所有能用的西藥。那些珍貴的藥片用完就不能再生了,卻被她毫不猶豫地用在了家人身上。
院子外牆角處,老杏樹的花苞在春風中輕輕搖曳。林夕站在窗邊,望着那株老杏樹,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她知道,春天來了,他們一家的春天也來了。
五天後,韓守信四人終于挨個揭下了紗布。除了那一處皮膚略顯白皙外,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
韓守信拿起一把灰輕輕一抹,整張臉的膚色頓時均勻了許多,與常人無異。其他人也紛紛效仿,迅速抹上灰。
韓守信爽快地掏出另外二十兩銀子遞給張三,臉上露出了久違的輕松笑容:“多謝張兄,您的藥真是神效。”
張三接過銀子,笑得合不攏嘴:“你們一家恢複得這麼好,我也替你們高興。這樣吧,我答應你們在院子裡多住幾日。隻是不能久住,雖說府衙現在沒有強制抓回流放犯,但态度上還是不允許的。”
韓守信點點頭,表示理解。他正有此意,希望在這個房子裡再多住幾日,不想再讓家人們露宿野外。
盡管他們臉上的刺青已經消除,隻是身份上依然是流民。但至少,他們現在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接下來,韓守信心裡盤算着,當務之急是盡快解決身份和戶籍的問題,為家人争取一個安穩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