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緊緊湊湊在極限三天時間内偵破了,楊德發是個軟骨頭,還沒進獄門就跪着認錯,說自己是豬油糊了心,為了擺脫楊氏才對兇手的事情知情不報,大理寺的人什麼樣的案子都見過自然不奇怪,倒是楊鶴聽到他爹說出這些混賬話的那一刻,臉色一片慘白。
感情的虛僞與破碎,于他們來說隻不過口中的一句話而已,但真真苦了的是原以為自己擁有全天下的孩子。
楊德發還在悔罪,楊鶴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穆遠把人拽出去的時候都感覺自己手裡拉的不像是個活人,忙活了半天才把人安全地送回了府上安頓好。
回到大理寺,穆遠心歎挑在刀尖兒上的命總算是放了下來,雖說還有些未明之處,比如豐澤和那個殺手是什麼關系,那個殺手為什麼會畫皮……這些還都是一團亂麻,還得進一步查。
不過查之前,他是真的撐不住了,眼皮幾乎有幾斤重。
他因擺脫了罪犯身份順利地從大理寺獄搬到了後院柴房,差點走錯了方向。
這家徒四壁的毛坯房,若放是以前,他定然要叨叨兩句還有沒有人權了!可現下他是一點勁兒都沒有,不眠不休三天啊!這是正常人能受得住的嗎!
他幽魂般地向柴房平移着,腦子迷迷糊糊想,不……闫慎受得住,他聽說闫慎換了衣服就徑直入了宮,身邊也沒一個人勸勸這人,這年代的年輕人熬鷹比現代人還厲害……在踏入門檻的那一刻,他糊裡糊塗得出一個結論——闫慎真不是一般人。
連門都懶得關了,穆遠直接倒在那鋪得跟雞窩似的幹麥草堆裡睡死了過去。
他睡的時候天是亮的,醒來的時候天還是亮的。
這破地方連個表都沒有,他第一次感覺到不知今夕何夕的恐懼感!
他一個激靈起了身,發現身上蓋了件薄薄的毯子,還有人貼心地給他關了門?
該不會是哪個田螺姑娘吧?他掬起翁裡的水洗了把臉,看着自己這張臉出了神。
自從案子辦完他恢複清白之身回大理寺後,原本與他一起端茶倒水的幾個小姑娘從偷偷看他直接換成了明目張膽看他,真不是他自戀,他長得齊整他從小都知道,畢竟他隻是内斂謙虛,并不是瞎。小時候門口搖着扇子的大媽一看見他就要感慨兩句,順道還要哭喪着臉說:“這麼齊整的娃兒他爸媽是咋想的……”
罷了,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
他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說來也怪,他現下這皮相和現實長相沒區别,名字也一樣,不同的就是多了個“平蕭”的表字。他當時穿過來的時候都納悶兒了,莫不是這系統為了接他過來硬是在曆史裡捏造出這麼一個人來?
穆遠一邊想着,一邊出了西院門,前腳剛踏進去就看見一衆人雁行而出,走在最全面的是個身形颀長的青年,穆遠識得他。
兩人正好對上,明夷朝着左右道:“去備馬。”
說罷,他拱手作揖喚了一句“穆公子”。
這人面容幹淨清俊,眉心帶着一種書生青衿的随和,但辦事說話的語氣卻十分冷冽、幹練。
明夷和長風都是闫慎的心腹,兩人性格卻截然不同,明夷是個做事規整性情溫和的,而長風卻是個脾氣火爆愛說道的,穆遠心道怪不得明夷職務在長風之上,要是把長風放在皇帝身邊,燕文帝估計都受不了。
“明夷兄,”穆遠回了一禮,他看了看身後的人,“豐澤的案子有線索了?”
明夷道:“不是豐澤的案子,那人是個亡命之徒,牙咬得太緊;此次是楊府賬冊造假,近些年來勾結朝中官員漏繳稅款,放任手下商賈私吞良田、謊報市價,酒價本由戶部根據民情拟定,他們卻擅自高價倒賣、敗壞民風,故皇上下令滿門抄斬,經營所得全部收繳國庫。”
商賈開黑市穆遠不奇怪,可他怎麼都想不到竟然判得這麼重,滿門抄斬?很明顯這是殺雞儆猴叫那些名門商賈安分些,不要仗着自己開國之初的功勞就無法無天,穆楊李趙就剩下兩家了。
他知道在這封建王朝生殺予奪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間。
人心易變,可法度有常,是當權者是皇帝就可以擅自加重刑罰嗎?
現在楊家還剩下什麼人——楊鶴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一種衆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從,他們有什麼錯?
穆遠皺眉道:“行商不良是該懲治。楊鶴是我舊友,你們此行隻是收監,可否讓我一同随你們前去?”
公務本不便帶外人接觸,可明夷想起他家公子路過柴房時命長風給穆遠又是披薄毯又是關門,雖然臉上還是一副嫌棄的樣子,但他跟着闫慎多年,知道闫慎若是遇上真心厭惡的,哪裡管他關沒關門,隻怕會直接連四面窗子都給他打開,讓他涼個痛快,所以若是真嫌棄也不至于多此一舉……
他原本不信從刑台那邊傳出來的風言風語,現下卻有些動搖。
穆遠正想說若是不便那便不為難了,話還沒說出口,明夷便笑了笑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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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遠心下一着急,竟然忘了自己不會騎馬這茬事,明夷說是馬車雖然不比騎馬快,但也來得及,不差這半刻,便譴了侍從縱馬先去,自己跟着穆遠乘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