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愈披着月色,邁過地上難纏的露珠,千裡迢迢的趕來。
他披金戴銀的站在周山行面前,鄭重的點了點頭。準備妥當,可以乘着夜色離開了。
“快讓我來抱,累壞了吧。”
周山行熟練的跑過去,抓出江愈左臂夾着的小乞丐。逞強般,還要拿過江愈右臂的物件,江愈跳脫着擋住了。
周山行心疼小胖球,又乖又能幹,明明還是個小孩,已經開始照顧另一個小孩了,可又拿他的堅強沒有辦法。
周山行引路,左拐拐右拐拐。從那天卡住江愈的那個小洞旁邊出去,直直走向那扇大門。
“我們直接從那扇門出去?”
周山行步子減慢,溫柔的和江愈回答:“是的,從這裡走過去,從那扇門出去。
然後,就徹底從周家離開了。”
周家不是垂獅縣的外來戶,但周煙台家算是。
周山行記得他是四歲那年來到垂獅縣的。
馬車日夜不歇的奔波,車上的簾子一拉一放,突然之間降臨到了宛如枯竭般的“垂獅縣”,接着過往的一切浮華就變得陳沉。
這座周家府邸嶄新精緻,鎮靜的坐在這片令人不安的土地上,裡面似乎蘊藏着神秘,一切都是可以歸屬于自己的未知都令人好奇。
漸漸的,他在這座土地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在這座房子留下了記憶。嶄新的房子不可阻擋的有了些風雨經過的痕迹,糊在窗上的絹布不可阻擋的有了些發黃的迹象。
屋頂後的風鈴響亮依舊,從過去就是那個婉轉的音調。
周山行轉身離去,好像已然忘記停留。可不知不覺的還是染上落寞。
沒有哪一刻更像現在這樣。
周山行冥冥中總覺得自己好像再也不會回來了。
如果有什麼迹象印證。
那可能就是伴随周家起起落落,從長安到延安,又到垂獅,如今高高挂在前院屋檐的那沉甸甸已然有了歲月痕迹的風鈴。
悄然擺動,伶仃的聲音,伴着絲微好像隻用來告别的風,在夜晚的東北角偷偷和周山行再見。
不用停留,走了之後,這裡的晚風照吹,地上的深露依然沉寂在土裡。
有些落寞,周山行也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出來之後,江愈尋找用蓑布蓋住的闆車。張望一圈,臉色有些不對,莫非記錯了,不是停在這裡。
周山行已經先找到了光秃秃的闆車。指着它說“是這個吧。”
江愈走過去細細辨認了,摸上去觸感差不多。細細聞一聞,半成新的木頭香味,的确是他買來的闆車。
“是。”江愈點點頭。
江愈努努鼻子,臉上帶着不解,“是被風刮跑了?”他左右又張望一圈,“沒有啊”
周山行将小乞丐輕輕放在闆車上,手摟着小乞丐的頭,一點一點的抽出。餘光看到江愈有些不對,好心的發問。
“找什麼呢”
“草布。”江愈虎頭虎腦,嘴唇壓成薄薄一條線,“我記得放在車上了,蓋住。我還怕車子丢了呢”
周山行抿嘴一笑,笑江愈不切實際。“草布比車子好用多了,擺在車上,怎麼可能有還在的道理。”
模糊的夜景好像變得清晰,刻畫着周山行的輪廓。
江愈眼睛瞪的大大的,好像是初次認識到這個想法“難道我的草布是被偷了嗎?”
周山行盯着江愈,眼神帶着不解又帶着可惜。鄭重的點了點頭。“是的,被偷了。”
那瞬間!像有電流經過,整個世界波濤洶湧,黑白交加,猶如心髒層層泵動着他的靈魂。
他徹底呆滞到原地,又急忙退後。
他退後兩步,又退後三步。
身體靠向牆,又扭向牆。
轉到樹上,又躲到樹後。
蹲在地上。
又坐在地上。像一隻喪家之犬,迷瞪着眼。反思自己在賭場打了一手臭牌。
江愈一直欺騙自己是在玩一場夢境裡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