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還真是和從前判若兩人了。”
“是啊,雖然長相沒變,但神态氣度全都不一樣的,看着更玉樹臨風了,看來從今以後茌甯城裡‘美男’的稱号不會再被曾公子獨占鳌頭了。”
兩個丫鬟還當趙明予是從前的趙明予,聽不見她們嚼舌根,大着膽子在後面議論起來,仇嬷嬷一個警告的眼神,二人便閉了嘴。
“嬷嬷,府中可都無事?”
二人一邊往裡走,趙明予一邊問道。
“城中有些鄉紳富戶之類的送了些禮來,我掂量着是些無關緊要的就留下來,太貴重的就退了回去,那些拜帖我篩選過,将有價值的放在了書房,見不見,都待侯爺定奪。”
“嗯。”趙明予道,“有勞嬷嬷了。”
他說着,腳步愈加快,隻是卻不是在朝書房的方向走,而是内院。
“侯爺。”仇嬷嬷出聲提醒道,“您剛回來,還是先去更衣沐浴的好。”
“沒事,”趙明予神采飛揚地道,“她不會嫌棄我的。”
仇嬷嬷:“……”
她仍想說什麼,二人卻已到了院門口。
趙明予推開門——
空無一人,鴉雀無聲。
“你們先下去吧。”仇嬷嬷吩咐身後的丫鬟小厮道。
“她出門了?”趙明予眼角仍帶着笑意,回頭問道。
仇嬷嬷不答。
趙明予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神情一僵,問:“她人呢?”
“她跑了。”
趙明予額角一跳,像是生生忍下了什麼,又問:“多久了?”
“已有十日了。”
“……為何不派人告訴我!”
“若派人告訴你,你着急回府,怠慢了權貴,還沒坐穩武安侯之位便處處樹敵,還如何進行我們的複仇大計?”
趙明予再沒有了從前的風度,他用手重重摁着太陽穴,好像在忍耐着極大的痛苦,沉聲道:“我要去找她。”
“不行,你如今地位不穩,不宜多生事端。”
“嬷嬷……”趙明予緊咬着牙關,“仇嬷嬷……”
“我後來派侍衛去查過,她剛出府便被個強盜劫走了,否則當晚追出去的都是侯府精銳,不會抓不住她。被強盜擄走,現在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再說,你别忘了,我們隻完成了複仇的第一步,我們要做的不僅是為你娘報酬,還要完成她……”
“阮嬷嬷!”趙明予吼道。
他雙目赤紅,似乎是下意識将這個稱呼叫出了口,說罷連自己都愣了。
仇嬷嬷許久沒聽到别人這麼叫她了,乍一聽到,隻覺得無數被忘卻的前塵往事忽然浮上心頭,将她本已冷硬的心給攪亂了。
“……罷了,你若真想好了,我也攔不住你。”她呆愣許久,半晌,才深深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似乎連背脊都佝偻了幾分。
趙明予并沒有阻攔,他獨自立在院子裡,看着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隻覺得眼前似乎又浮現葉慈在其中練武嬉鬧的場景。
他在圓桌前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秋風拂過,吹落了一片枯葉,趙明予看着,卻恍然未覺。
天色轉黑,月亮高挂又落下,直至晨光熹微,趙明予一直坐在那裡,仿佛一座雕像,任外衫結了一層夜露也一動不動。
此處離侯府圍牆不遠,街上的聲音不時能傳過來,直至晨光熹微時,不知哪家戲子忽然練起了嗓,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戲——
“浮生事,苦海舟,蕩去飄來不自由……(1)”
那唱戲的隻來得及唱這一句,便被侯府侍衛趕走了,但這一句戲腔卻仿佛将趙明予從夢中驚醒了。
他猛地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侯爺這是去哪?”有個小厮候在門口,見他出來,殷勤地問道。
趙明予答非所問:“告訴仇嬷嬷,料理好府中事務,我要去找她。”
那唱戲的剛被趕走,又換了個地方,重新扯着嗓子唱了起來,音調婉轉哀怨,尾音拉得好像用指甲在牆上撓,讓人心煩意亂的。
“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