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慈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發現這筆的前端比後端稍沉,筆尖雖尖細,但确實符合武林盟的規定,并未開刃,再多的,她卻看不出來了。
趙明予與孟臨争論完了,也走過來,蹲下|身來仔細瞧着這一雙鐵筆。
葉慈試着耍了耍,這筆在她手中的靈活程度不輸年三,趙明予正欣賞着,卻忽然瞧見,豔陽照射下,筆杆處有一圈細若發絲的螺旋紋在陽光下微微泛青。
他從葉慈手中接過判官筆,端詳片刻,便下了定論:“這是茌甯城郊鐵匠鋪獨有的‘冷泉淬劍法’的烙印。”
見葉慈一臉不知所雲的表情,他解釋道:“三年前,侯府曾追查過一樁兵器堂走私案,鹽鐵在大允管制甚嚴,那夥賊人便打了兵器堂中兵器的主意。他們将兵器堂中的兵器設法運出重鑄,但因為搬運重物時太過容易招人眼球,便将重鑄的地點選在了茌甯城郊石麟山下的小村莊中。
“那時我跟着父親一同查案,曾在石麟山脈見過這種紋路——鑄劍師需将燒紅的劍胚浸入寒潭,趁水霧蒸騰時用玄武岩急速捶打,方能留下這般似浪似鱗的痕迹。”
“大人!”他話音剛落,侯府的一名侍衛忽然上前,呈上一枚戒指,“此物是從年三身上搜出來的。”
趙明予接過,瞳孔驟縮——
隻見雜銀戒圈内側赫然刻着一個歪歪扭扭的“年”字,銀質中摻着星星點點的黛藍色碎屑。
“這是石麟山銀礦特有的‘雪鸮砂’。”他說道,“‘雪鸮砂’因礦洞深處栖息着成群雪鸮而得名,隻是五年前,石麟山銀礦曾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礦難,此後便封山了,自那以後,市面上便很少見到雪鸮砂打造的飾品,幾乎可以說是有價無市,這年三是如何得到的?”
趙明予與葉慈對視一眼,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仍不得而知,但如今找到的兩個線索——判官筆與雜銀戒指,都指向了茌甯城郊、石麟山脈下的小村莊,若想弄清楚年三的背景,他們勢必要去一趟了。
當機立斷,二人火速前往。
在路上,趙明予告訴葉慈,那個小村莊名為“天銀村”,五年前的礦難發生前,這座與世無争的小村莊一度靠着那方銀礦十分富庶,村子裡十個男人裡有九個都曾經下地挖礦。
直到五年前。
據說那是一個夜晚,隻要是長期下礦幹活的人都知道,晚上不宜下礦,一是萬一一個看不清挖到了不當之處容易坍塌,二是天銀村有個傳說,據說這礦洞乃是天上神仙賜給村子的寶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每到晚上,洞裡都會有怪物作祟,因此,天銀村中人從不在晚上下礦。
而那時有一礦工,适逢家中母親去世、妻子生病、兒子外出學武,家中銀兩實在捉襟見肘,光靠白天幹活賺的錢實在不夠,于是便想着晚上偷偷下礦,多鑿出點雪鸮砂來貼補家用。
他點着煤油燈照明,結果煤油燈點燃了用來炸礦洞的炸|藥,一夕之間,礦洞坍塌引發了山崩,連帶着銀礦也被埋在了下面。
好在山崩的規模不大,若是再嚴重些,怕是整個村子都要被埋在下面了。
隻不過從此以後,但凡有一點小震蕩,石麟山都有再次發生山崩的風險,這也就意味着,天銀村的村民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用炸|藥炸礦洞,也從此失去了這方賴以生存的銀礦。
聽聞這個消息後,那名夜探礦洞的礦工發了瘋似的跑到舊礦洞前,試圖用雙手挖出洞口,誰也攔不住,幾乎将十根手指都磨得鮮血淋漓,仍舊沒挖出從前的礦洞,于是便引咎自|殺,留下孤兒寡妻,不知所蹤。
而為了村民安全,武林盟與武安侯接管了此處,禁止村民們繼續開采銀礦,也禁止任何人靠近,因此,石麟山腳的天銀村,已經許久不曾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了。
談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茌甯城郊。
趙明予跟着從前的記憶找到了天銀村的入口,卻發現這裡與他記憶中的樣子已經大相徑庭了。
銀礦被毀前,村民生活不說富庶,但至少可以說是小富即安,吃喝不愁,每天安居樂業,村子裡也充滿着歡聲笑語。
而現在,舉目望去,一片破敗,入目的房屋看着都好像幾年沒住過人了,有的屋頂漏了一片,有的梁柱斷了半截。
一眼看去,還住在村裡的人幾乎都是老弱病殘,天銀村處在茌甯的城郊尚且如此,若在别處,村民的日子不知要苦成什麼樣。
“先找個人問問。”趙明予道。
葉慈點點頭,二人朝着村口納鞋墊的老妪走過去,用手肘捅了捅趙明予:“你上。”
趙明予這人貫會讨長輩歡心,尤其是女性長輩,想當年葉慈剛與他成親時,也一度被那雙純良無辜的眼睛騙得暈頭轉向,偏生這人還是賣乖的一把好手,葉慈覺得,隻要性别為女,上至七八十下至七八歲,就沒有能不上這人的當的。
當然,有可能雌的也不行,除非是他不想。
趙明予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驕矜之色,并不推辭,上前問道:“婆婆,可否向你打聽點事?”
老婆婆擡眼看了看,并不搭理他,又低眸幹起了自己的事情。
趙明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