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未眠,葉慈身強體壯,雖然身體上并沒有感覺到累,但是發生的事卻讓她心中疲憊不堪。
趙明予也不似往常一般插科打诨,一路無話。
二人踩着朝陽的影子離開了天銀村。
喬二曾告訴她:“若要救天下人,便先救眼前人。若救不了眼前人,便永遠救不了天下人。”
因為這句話,即便會身陷囹圄,她仍然救了曾念薇,可如今,她卻不知道該如何救眼前人了。
她倏地停下腳步,轉身便要回天銀村去,趙明予見她怒氣沖沖,也不知會在沖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忙攔住她,道:慈姑娘,你冷靜一些!”
葉慈扭過頭來,雙目赤紅:“他們這麼欺負一個寡婦,難道不該死嗎?”
她語氣仿佛在質問,又仿佛是真的在急切地尋求一個答案。
趙明予看着她的眸子,深深地歎了口氣:“天銀村如今失了銀礦,本就貧困,全靠這些男人在藥田裡幹活,老弱婦孺才不至于餓死。你若是真的趕盡殺絕,殺的便不隻是一個作惡的男人,還是一個女人的丈夫,一個孩子的父親。”
“她們并不像你一樣。若不依附他人,她們便沒有獨自生存的能力,你殺了那些男人,他們的妻子怎麼辦?他們的孩子又怎麼辦?餓死嗎?”
“我……”葉慈想說自己可以幫助他們,可這種違心的話,她連自己也騙不了。
趙明予卻步步緊逼,咄咄逼人,仍繼續說道:“是,你是可以幫她們,可一家一戶你能幫得了,十戶呢?五十戶呢?你靠什麼幫他們?靠習武?習武能當飯吃嗎?”
“……”
“别說了。”葉慈閉了閉眼,雖然尖銳,但她不得不承認,趙明予說的都是實話。
她不夠強大,所以沒有能力幫助想幫助的人,而此刻見了天銀村的女子們後她才明白,原來生在如此之世,女子有能力自保,已然是一樁幸事了。
她雖無權柄在手,但至少仍能用武力使不軌之徒屈服,若她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葉慈甚至不敢想,昨晚被藥農壓在身下之人,會不會變成她自己。
人心之險惡,總能超乎想象。
“走……”她剛想說走吧,忽然一陣罡風襲來,身體的記憶讓葉慈慌忙往旁邊一閃,堪堪躲過那緻命一擊。
來人見一擊不成,手上動作一轉,便迅速又出一擊,葉慈剛想擡劍抵擋,卻見這一次這攻擊并非沖着她來,而是沖着趙明予去了。
趙明予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葉慈身上,幾乎防不勝防,他被葉慈一把推開,脖子上仍留下了一道鮮紅的痕迹。
那是一把軟劍,路盡頭,那名手握軟劍的豔甲美人躬身駝背地走了出來。
“真遺憾……”她小聲嗫嚅道。
那把軟劍在她手中,影若鬼魅,揮動起來比紅應的鞭子還要快。可是紅應的鞭子并不鋒利,很難一擊殺人,軟劍卻不同,劍刃處鋒利,雖因為質地軟而不适合砍與刺,但卻可以輕易地割開一個人的喉管。
朝陽将石麟山染成鏽鐵色,禹夢一步一步,扭捏地走過來。
她那被自己咬得亂七八糟的指甲在劍身刮出刺耳的聲響,那張美麗臉龐上的五官時不時抽搐一下,整個人看起來比從前更加的神經質。
“你沒死。”葉慈道。
禹夢似乎無辜地看了她一眼,飛快地垂下眸光,像是不敢與人對視一般:“誰在主動服毒的時候,會真的喝緻命的毒藥啊?”
她似乎覺得此事有些可笑,嘴角飛快地向上挑了一下,又突然像意識到自己笑得不合時宜一般斂了笑容,道:“不過是假死罷了,原本沒報什麼希望,誰知道竟真有人信了。”
她嘴裡的“有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葉慈不欲與她廢話,隻問:“你想做什麼?”
“當然是……了結未了結之事——”
她話音未落,葉慈的重劍已經破風而至,千鈞劍鋒劈開山腳薄霧,卻在觸及軟劍的刹那被柔勁卸去七分力道——那劍竟如活蛇般順着千鈞攀咬而上,直刺她虎口。
“小心!”
趙明予旋身甩出三枚暗器,禹夢為着躲避暗器身形微滞,葉慈趁機劍柄倒轉,一挑,便将軟劍挑上半空。
禹夢的招數根本沒什麼路數可尋,她見此處無生機,竟硬生生将胳膊向後掰到了一個活人無法做到的角度,還仿佛沒有痛覺一般,借力将身子一旋,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
可若是論變化,葉慈也并不輸她。
劈柴劍法的招式隻有簡單的砍和劈,然而,在武學之道上,無招勝有招,正因為無招,所以千變萬化。
她立刻将千鈞當空向前一刺,生生将禹夢逼退半步。
若非禹夢動作快,又幾乎悍不畏死,否則方才就要被葉慈捅個對穿了。
她咬牙切齒,神色近乎怨毒:“你使重劍,招式卻不像劍法又不像刀法,從哪學的下三濫、不入流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