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慈心中瞬間閃過千萬種猜測。
這醉月到底什麼來頭,為什麼會在房中擺一支判官筆?
若他與年三是一夥的,是否也會想取自己性命?
她收回目光,渾身肌肉下意識地緊繃起來。
茌甯城中江湖人衆多,雄青樓為防止有人蓄意鬧事,規定客人入樓時不許攜帶武器,葉慈自然也不例外。
她緊張地想,若醉月真想對她不利,她有幾分勝算?
然而,不等她想出個結果,房梁上突然傳來兩聲異響。
——有人在梁上!
發現的瞬間,葉慈立刻側身一滾,堪堪躲開一刀。
險之又險,她突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若方才沒躲開,恐怕她的腦袋此刻已經被劈成兩半了。
然而,來不及慶幸,一名蒙面少年從梁上倒垂而下,又朝她脖頸揮出一刀!
葉慈不僅不躲,反而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任彎刀停在離她鼻尖幾乎毫厘的位置。
那少年似乎沒想到葉慈居然如此悍不畏死,一愣,便趁着這個空當兒,葉慈手上一使勁,便将他拉了下來。
“誰派你來的?”她立刻用一隻手鎖住少年的雙臂,另一隻手卡在他頸間,稍一用力,便能扭斷他的脖子。
那少年掙紮兩下,但拗不過葉慈力氣太大,一隻手像鐵鍊一樣把他鎖得牢牢的,便擡眸,憤恨地看向眼前這個天生怪力的中原女人。
他一頭黑色卷發,并未束起,任頭發海藻一般淩亂地披在肩上,發尾卷起的弧度像淬毒的波斯彎刀。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藍寶石一般,在燭火的映照下更加晶瑩剔透,變成一雙清澈的水藍。
“你不是漢人?”
少年再次掙紮幾下,耳垂綴着的銀蛇墜子随動作狂顫,蛇信子正舔着頸間衣物下一道若隐若現的疤痕,平添了幾分漢人少有的野性。
“滾開,放開我!”
他漢話說得并不标準,雖說的是兇狠的詞句,卻帶着蜜糖般的異域腔調。
這下葉慈确定他的确不是漢人了。
“你是北地來的?每夷?還是楚狄?”
葉慈說到“楚狄”二字時,少年手中的彎刀卻毒蛇吐信般刺向她的咽喉,卻始終有一厘之差。
他應當是從雄青樓中偷了一件小倌兒的衣服,绛紫束腰勒出勁瘦腰線,金線繡的梅花紋随動作綻開,恍如月下食人花。
“……”他說了一句異族語言,葉慈沒聽懂,但從他的語氣和神情看來,葉慈可以确定,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你是楚狄來的。”葉慈反客為主,将他壓在身下,反把着少年的手,将彎刀迫近他的喉嚨。
他似乎沒什麼心眼,一個反應就暴露了自己的來處。
少年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再發出一個音節。
精緻的花鳥屏風被二人撞倒了,壓在身下,少年的肩胛骨硌在上面,桌帏上的穗子纏住了他的腳踝。他憤恨地看向面前詭計多端的中原女人,隻覺得中原的東西,包括這個女人,都又麻煩又可惡,為什麼就不能爽快地讓他殺一殺呢?
屋外忽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小厮們聽見動靜,終于意識到醉月房中可能是出了什麼事,但是樓裡有規矩,出了醉月以外,誰都不能進這個房間,甚至連門都不能開。
他們隻得站在門外敲門,大聲問:“姑娘,可是出了什麼事?”
葉慈感覺到身下的少年聽到聲音,肌肉突然變得緊繃,一笑,也不回答,隻是問:“醉月公子到了嗎?”
“就來了。”小厮聲音中仍含着不安,“剛剛仿佛聽到什麼東西倒下的聲音,姑娘可是受傷了?”
“我沒事。”她大聲道。
她沒撒謊,她确實沒事,有事的另有其人。
“沒事就好。”那小厮又說了幾句安慰之語,這才離去。
“說。”葉慈抵着彎刀再次靠近少年的脖頸,那刀很利,在他頸上劃出一道血色的細線,“誰派你來的?”
少年閉着眼伸長了脖子,仿佛在說:想殺就殺,别說廢話。
但葉慈卻看到他眼眶都紅了,分明是怕死的。
另一道腳步聲漸漸進了,從容有力,葉慈聽出來,那是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