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幾乎大半的人都齊刷刷地看過來,在短暫地确定故事的主角是陳硯南跟秦芷周,安靜片刻後集體發出輕哦聲。
學習生活的枯燥,總反襯出其他事的有趣。
何況陳硯南一直是風暴中心。
秦芷扣緊手指,表情從剛才的愕然,到被起哄後的不自然。
陳硯南在等着她回答。
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或者說早已習慣。
秦芷說:“我不去。”
她想問的其實是為什麼叫她去?她是3班學生,那是他們的慶功宴。
意識自己拒絕得太直接,她補充:“我晚上要上課。”
“說錯了,不是今晚,是明天晚上,今晚是5班吃飯,明晚是跟别的班幾個朋友吃飯。”陳硯南直起身,說:“爺爺報老年團旅遊去了,下個星期才會回來,沒人做飯。”
所以才會把她捎上是嗎?
秦芷也不知道自己是松口氣還是有那麼點失落,她說:“我可以自己做飯。”
“煮面?”陳硯南問。
“……也會做菜的。”
陳硯南笑:“所以為什麼不去?有你認識的,宋淮也在。”
被提及的宋淮本來站在樓道口喘氣,他不是鐵人,打完一場比賽跟沒事人一樣,他撐着扶手等着“好哥哥形象”的陳硯南。
就很嫉妒。
有人隻是趴那,就跟演青春偶像劇似的。
宋淮走過去時,正好聽到陳硯南後一句,他在窗戶邊露頭,舉起手跟秦芷打招呼,說:“對啊去吧,硯哥請客,不去白不去。”
秦芷絞盡腦汁想怎麼拒絕。
到最後也隻有一句:“真去不了,我還有一堆作業。”
“一頓飯,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這種蹩腳的理由,宋淮随口就堵回來。
秦芷啞口無言,她本生就不會拒絕别人的性格。
陳硯南并着手指,點兩下窗台。
“爺爺叮囑好幾遍不能餓着你,你不去,我就隻能待在家,盯着你吃飯。”他在笑,目光筆直望着她。
秦芷:“……”
她想到陳硯南抱着手臂,鐵面無私的,盯着她吃掉碗裡最後一粒米。場面實在吊詭。
她說過不會給他們找麻煩。
這……也算是麻煩吧。
“好吧。”
陳硯南垂眸點頭:“下課在教室等我。”
宋淮伸出手:“明天見!”
唰的一聲,玻璃窗被關上,剛才突然出現的人,隻剩下個模糊背影。
秦芷回頭,看見數雙望着她視線,或好奇或意外或震驚之餘有那麼點生氣的,之前拖着她去5班看陳硯南的幾個女生,其中一個離她最近,問:“你怎麼沒跟我們說過你認識陳硯南?”
聽語氣,不隻是認識,而且相當熟。
那時候的确不認識。
秦芷不想說她父母離異寄宿在陳硯南家,那樣隻會招緻更多的問題跟探尋的目光。
葉奕然替她回答:“他們倆鄰居嘛,還帶點親戚關系,芷寶跟他爺爺比較熟,陳硯南轉來也沒多久。”
“你也知道?”
“知道啊。”葉奕然說:“很正常,誰都有幾個鄰居,見過面,但說不上熟,也不能逢人就說認識他吧。”
即便那個人是陳硯南。
秦芷感激地看向她。
葉奕然拍拍她放在桌底下的手,懂她處理不來這種情況。
“還有這層關系呢,那你們小時候見過嗎?應該一起玩來着吧?”
秦芷說:“沒有。”
這也是事實,她回答得毫無壓力,果斷得讓人沒有任何遐想的空間。
女生略有些失望,還以為能套出更多消息,她跟着問陳硯南是不是談外校的女朋友,她搖頭說不清楚,秦芷一向沉默寡言,跟班上其他女生關系點到為止,沒有太深交集,所以女生也不好繼續問下去。
葉奕然擺擺手:“行了,都轉過去,采訪到此為止。”
自習課鈴響起,又将他們拉回現實,統一掉轉回頭,準備随着學校統一廣播做英語聽力。
秦芷咬唇捏着手指,隻有她很後悔剛才答應下來,她完全不認識他那些朋友。
應該再掙紮一下的。
周六下午如期而至,秦芷心神不甯地盯着手表上指針指向十二的數字,然後課鈴響起,學生狂歡。
放假本該是件好事。
在本周,在秦芷眼裡,變成刑法的一種。
她甚至許願陳硯南已經忘記這件事,在他之後向自己道歉時,她會帶着略遺憾的口吻說沒關系。
葉奕然已經收拾好東西,将椅子推向桌下,她揮手:“芷寶我先走了,那我們下周再一起去後街吃東西。”
秦芷:“好。”
教室裡的人陸續走得差不多時,陳硯南跟宋淮出現在門口,倚着門框對她招手。
“走了。”
秦芷心一沉,抓緊背包肩帶,奔赴她的刑場。
宋淮眯着眼,他好笑地說:“我怎麼覺着表妹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悲壯。”
是正經吃大餐,不是吃斷頭飯。
陳硯南手臂撐着門框,站姿松垮随意,宋淮看得出來,他也一樣,這麼多天的相處,他也知道她的性格。
膽子小,社恐,很怕跟人打交道,對方沒話時,她隻會更沉默。
像小烏龜似的背着殼,但凡有風吹草動,就往裡躲。
秦芷走過來,三個人自然地往外走。
陳硯南居中,秦芷在他的左側,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宋淮閑不住,走三步蹦兩下的,嘴裡也沒停過。
一直到出教學樓都沒其他人,她問:“就我們嗎?”
陳硯南偏過頭,解釋:“他們先去,我們晚點到。”
其實是給秦芷适應時間,一下子出現一大群人,她隻會手足無措,何況在外面,他也不能百分百保證她不落單。
秦芷沒說什麼,點點頭。
她一直抿着唇,有些緊張,像是回到那個雨天,敲開陳家的門,她作為一個寄宿者的身份,要面對對方的審視與評判。
無法預料等待她的,是惡意還是友善。
思忖間,書包肩膀收緊,整個人被不輕不重的力道扯住,她回頭對上陳硯南的視線。
陳硯南将她拉回自己身邊,像是放風筝時一點點地收線,他語氣無奈:“怎麼一會兒不盯着你就不見了?”
好像她多不省心一樣。
“啊?”她後知後覺,就在剛才她習慣性地在出校門後穿過馬路,去對面搭乘公交車。
宋淮沖着她搖搖手機:“我們坐車過去。”
秦芷退回一步,這次老老實實地站在他身邊。
網約車停在門口。
宋淮坐上副駕,陳硯南打開後座車門,先讓她坐進去,關門後從另一邊上車。
路上宋淮頭朝後,繪聲繪色地講起籃球決賽時的精彩場面,有藝術加工的成分,比如起初他們比分落後,靠着他超帥的三步上籃力挽狂瀾,最後意識到誇過頭,潦草地說當然陳硯南跟其他隊員也很盡力啦,雖然比他稍遜一籌。
陳硯南懶得拆穿他,看着他瞎扯。
宋淮說得诙諧,從某種程度上緩解了她的緊張。
目的地是一家粵式酒樓,内裡裝潢複古優雅,仿佛8090年代,正是用餐的點,裡面的人不少,服務員領着他們到二樓包間。
還沒進去,聽到裡面的說話聲。
秦芷的腿鑄鉛似的,變得異常沉重。
陳硯南在她身邊,回看她一眼,輕聲說:“不用緊張。”
“我在這。”
秦芷無意識地看向他。
她的眼睛其實很漂亮,開扇形的雙眼皮,眼底黑白分明,一點弧光,仿佛裡面盛滿澄澈湖水,是幹淨的,濕潤的。
陳硯南喉結滾了下,說:“宋淮也在。”
同時,宋淮已經推開包間的門,如閃亮登場那般攤開手臂,用着極盡誇張的語氣道:“Ladies,Gentlmen,讓我們歡迎本次最重要的主角。”
包間裡的人笑着看過來。
陳硯南跟秦芷走進來,宋淮拔高音量喊出自己的名字:“宋淮。”
包間裡響起喝倒彩的聲音。
宋淮面不改色,介紹次主角,重點介紹秦芷:“跟你們說過的,硯哥表妹,秦芷,3班的大學霸。”
“行了,都認識,不如坐下來先介紹介紹我們。”
陳硯南帶着秦芷坐下。
是個大包間,圓桌坐滿,十幾雙眼睛都望向她時,她的确感覺到無措跟加倍緊張,但等到他們主動跟她介紹時,是友好的,沒有半點的惡意時,肩膀像卸了力,她又跟着放松下來。
跟想象中不一樣,大家其實還挺好相處的。
其他人也學着宋淮叫她表妹,叫着叫着真拿她當妹妹照顧,從點餐到吃飯時都照顧着她。
他們的話題圍繞着籃球賽,沒有亂七八糟的話題,也不會莫名其妙開黃腔,也沒有故作深沉,嬉笑打鬧,符合他們這年紀該有的朝氣與活力。
她不用說話,感受着他們的熱鬧。
以前,秦芷遠遠看着,感覺她跟他們是兩個世界。
但今天,她想,兩個世界的分界線也許并不分明,其實,也有交界的地帶。
菜色豐盛,多是海鮮,如萬花筒似的在她眼前綻放,一些她之前沒吃過,不用想就知道價格不菲。
陳硯南跟其他人聊天,餘光裡,秦芷在啃肋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