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開燈,早就習慣了夜視的人熟練地走向一樓自己的卧室。
今天雖然溫度不高,但窗外的月光還不算太暗。透過朦胧的光亮,一路直行的人走到了自己的門前。
然後
停住
‘賀醫生的建議:今天晚上喝了酒就不要吃藥了,多喝水,另外附上我剛從藥店買的退燒貼。’
透明的藥房包裝塑料袋,裡面裝着成人退燒貼,外面則貼着張藍色的便簽紙。
伸手,取下挂在門把手上的袋子,陳夜仰頭望了眼二樓。
足夠密閉的門窗隔絕了所有的縫隙,讓人看不清裡面是否有亮起的光線,但這麼晚,她應該睡了。
走進屋,放下手裡的袋子,沒急着用退燒貼,陳夜先進浴室洗了個澡。
熱水淋漓而下,蒸騰的霧氣讓人感覺有些窒息,有些憋悶。本就頭疼的人腦袋似乎更沉重了些,關上水閥,男人走出了浴室。
坐在桌前,任由頭發上垂落的水珠打濕浴袍,男人從塑料袋上撕下了字迹漂亮的貼紙。
最普通的便利貼,應該也是臨時外送買的,隻是……
看着上面寫的賀醫生,陳夜悶沉的腦袋似乎難得有些恍惚,模糊地想起很多年前,同樣是這樣的深夜,這位醫生被叫來了曲家。
“阿黎,是你給賀醫生打的電話嗎?怎麼不告訴媽媽,媽媽直接帶陳夜去醫院就好了。”
彼時因為曲黎病情趨近穩定,原本受聘于曲家的私人醫療團隊也沒有再跟曲家續簽長期合同,而是改由曲黎定期去門診檢查。
也因為這個原因,當接到賀醫生打來确定是否需要她過來看看的電話時,王若顔才這麼吃驚。
站在陳夜床旁,看着他燒紅了的小臉,隻比床高了一點的曲黎搖搖頭。
“媽媽,阿夜不喜歡去醫院啊。”
“上次劉姨帶他去完醫院,回來他的心情不好了好久好久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從曲黎口中說了出來。
被她的話驚訝到的不止有王若顔,還有躺在床上貼着退燒貼的小陳夜。
抿緊嘴,黝黑的瞳孔盯着曲黎的側臉,男孩很久都沒有說話。
仿佛高燒耗盡了他的全部體力,小陳夜就這樣安靜地看着床旁的女孩很久,很久。久到最後睡着,臉依舊側望着旁邊。
也許有人好奇當時的陳夜在想什麼,但事實上,當時的小男孩心裡什麼也沒有想。
他那會兒還沒讀很多書
又從來都沉默寡言,不擅長表達
看着曲黎,小男孩腦子是空的,嘴巴是空的,但心卻是滿的。
溫熱的,暖暖的,被理解的滿足感漫上曾經被一次次忽略的心髒。仿佛曆經了無數個寒夜的雪山荒原上,慕然被投射了一束炙熱的光線。
他很喜歡她
不是青春期躁動的懵懂,也不是成年後荷爾蒙的吸引
尚還年幼的男孩,隻是直接的,明白的,喜歡她。喜歡她的存在,就像喜歡冬日的陽光,後院的野花,公園的滑梯。
她是那樣讓人喜歡,滿足和依賴的存在。
隻是……
貼上退燒貼,閉上眼
任由被水浸濕的眼睫垂落,男人的呼吸滾燙,深沉。
小時候的男孩,雖然喜歡曬太陽,也喜歡看花,玩滑梯;但是他不害怕陽光會消失,花園會搬走,滑梯會損壞。
因為太陽總是會升起的,花沒了也能種,滑梯壞了還能再找。
可是,曲黎她終究不是那永遠會存在的太陽,更不是沒了就能再換的野花和玩具。
她
他們
都長大了
沒有病太久,大抵是身體素質好。擱在曲黎身上向來一病就會遷延好久的感冒,換成陳夜,卻是沒兩天就好全了。
而伴随着身體的痊愈,在曲式公司裡,陳夜的勢頭也徹底翻了個天。
仿佛是終于恢複了往日的行事作風,近來因為曲晝而頻頻被公司員工議論年紀大了,心軟老糊塗的曲江山,再次展示了以往的雷霆手段。
曲晝,降職,調回原部門,移交所有職務并作檢讨與緻歉。
陳夜,升職,調回原部門,翻倍補償獎金并且其原領導小組成員同樣加發獎金。
也是到這時候,衆人才知道,這位研發部骨幹在調去銷售部後照樣取得了重要成果。實打實的向衆人演繹了一番什麼叫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
不過……
“我聽說,主要還是靠咱們大小姐跟曲總發了話。要不然陳夜就算能得到補償,曲晝也不能這麼慘,他可是咱曲總親侄子!”
“啧啧,誰不知道啊,李董那天跟曲總打電話的時候我也聽見了。要不是靠曲小姐出面,咱老闆都六十多歲的人了,哪兒還舍得跟自家晚輩這麼動刀動槍的。”
“陳副部還是運氣好,從小跟曲小姐一起長大,接受同樣的精英教育,現在入職了人還給他保駕護航。啧啧啧,人生這際遇啊,不活到頭你還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