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若是穿着那被自己撕壞的衣袍少不了什麼閑言碎語,官家娘子幾日未歸,穿了件殘破的衣服回府,這思想古闆的背景下哪裡容得下。
她自是不在乎這些流言,但眼下有更重要之事,便不想橫生枝節。
走進院中,身後的小厮火急火燎地穿過遊廊朝正堂跑去,一路伴着清亮的的嗓音。
“三娘子回府了!主家,三娘子回來了!”
她站在庭院中,望着面前正堂走出一對中年夫婦,女人穿着華貴鮮豔,頭上墜滿珠寶金钗,臉型略長,一雙狹長的眼睛帶着厭惡上下打量自己,讓人渾身不自在。
蘇千夕斷定此人就是自己的後母尤氏,她身旁下颚蓄着淡淡胡須,身材微胖的男人應是自己的父親蘇景君。
蘇景君踉跄上前,雙手微顫地握住蘇千夕肩膀,雙眉舒展,眼中滿是關切,帶着嗔怪開口。
“夕兒,這幾日你去哪了?可急壞了阿耶,那興兆府尹也是個沒用的,都沒能将你早些找回來。”
說完話,拉着蘇千夕左右查看,“讓阿耶看看有沒有傷到哪了?”
蘇千夕聽着父親帶着哽咽的聲音,心頭有些酸楚,一時間情緒上湧,故作鎮定朝着蘇景君插手行禮。
“父親大人,是女兒亂跑讓您擔心了,是女兒的錯。”
蘇景君輕輕拍了拍女兒肩膀,“回來就好,何錯之有啊,我就說你不會狠下心扔下我這個老父親的。”
幾日的焦急擔憂之情,在見到自己女兒的這一刻都散去了,男人用寬厚的手掌忙不疊地蹭了蹭自己潮濕的眼角,難以抑制地望着歸家的女兒咧嘴笑起來。
蘇千夕腦海裡不由回憶起現實世界中,那個成日裡隻會寵愛自己後媽和弟弟的那個爹。
有次弟弟用水彩筆毀了她校慶演出要用的裙子,兩人打了起來,親爹回來不分青紅皂白打了她一個耳光,任由她如何解釋,也隻會對她說無論什麼緣由,她跟弟弟打架都是她的錯。
她帶着委屈和不甘離家出走,深夜蜷縮在火車站候車大廳,被遠處打量自己的兩個邋遢男子吓得撒腿就跑。
本以為父親是在意自己的,一定在到處找自己急壞了,或許從自己出走時便已經後悔落在自己臉上的那一巴掌了。
那時她隻有八歲,可偏偏現實就是如此殘忍,讓渴望父愛的她一夜清醒。
又餓又累的她在半夜回家時,家裡緊閉的大門告訴她這個家沒有人在等她,敲開門,父親埋怨她讓人睡不消停,她隻有灰溜溜躲進自己的小屋中。
蘇千夕望着面前紅着眼眶,因女兒回來而難過中帶着欣喜的父親,心中的情緒再也難以抑制。
眼淚不斷湧出,指尖每一次抹幹,眼中便會再次盈滿。
蘇景君微微愣住,一時間不知所措,“夕兒這是受誰欺負了,告訴阿耶,阿耶為你做主。”
女孩搖搖頭,臉頰因強忍哭泣抽搐不止,擡起頭,一雙眼睛已經通紅。
“女兒隻是太想父親了。”
說完,女孩一下子撲進父親懷抱,終于不用忍着情緒了,将頭埋進父親寬厚的胸膛,放聲大哭起來。
蘇景君雙手輕輕抱住嬌小的女孩,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背。
“父親也日日想你啊。”
蘇景君連日憂思女兒茶飯不思,終于在這日女兒歸來的晚上踏踏實實吃了頓晚飯。
用過晚飯後,春醒陪着蘇千夕回房,也是拉着她左看右看的。
“娘子可知,那日在街上春醒隻是去給娘子去買糕餅,一個轉身功夫就找不見你了,把春醒急得是團團轉的啊,好在主家仁慈沒怪罪,娘子若真出了什麼事,春醒一輩子都饒不了自己的。”
蘇千夕摸了摸春醒的腦袋,安慰道:“這不怪你,是我被新鮮物吸引走開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說着蘇千夕張開雙臂轉了個圈,春醒捏着嘴唇眨巴了幾下眼睛,疑惑道:“娘子出門時好像穿的不是這件衣袍吧。”
蘇千夕拽了拽衣裳,心虛地笑了笑,“那件不太合身,我新買一件,你那件我改日賠給件新的。”
春醒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是比之前那件合身了。”
蘇千夕腦中蹦出在郊外農宅門口,暮拾對自己說将這身衣裳送給她時,眼神中是難得的溫柔。
不由地開口詢問春醒自己過去和暮拾的事情,從春醒的反應和回答中,蘇千夕才知道原先的這位跟暮拾可沒什麼大的交情,甚至還有點看不上他。
因為是從他來府上後,父親便經常将陪伴女兒的時間分出去栽培這個徒弟。
過去的蘇千夕被父親寵得可以說是無法無天,想要的就要得到,不喜歡的就狠狠踩踏。
聽春醒說,之前她可沒少給這個暮拾找麻煩,但是暮拾卻從來沒真正來找過她一點麻煩。
怪不得她第一次見到暮拾的時候,暮拾會将她送到城外,當時多半他心裡是想着小小吓唬一下自己這個大小姐吧。
盡管如此,他還是将自己完好無損的又送回了城,之前氣憤于他将自己随便扔下,現在想來他人還不錯。
想到暮拾如今的處境,蘇千夕默默盼着他能逢兇化吉。
現在她要去辦暮拾交代給她的事了,随即吩咐春醒将晚飯前讓她溫着的清酒拿來。
蘇千夕端着清酒穿過遊廊朝着蘇景君書房走去,偏偏卻撞見不想遇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