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朵兒谄媚道:“您這麼勤快,全不似從前那周嬷嬷,一身懶骨頭,從不幹活。”
江桃笑着聽她恭維完,也不說話,抱着衣裳就回了屋子裡。
金朵兒對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向身邊的宮女說:“看她那得意的樣兒,知道的是個嬷嬷,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上女官了呢!”
江桃沒有在意身後的閑言碎語,抱着衣裳走到屋内,找到領口繡了一株狗尾巴草的衣裳,看那拙劣的針腳就能确認那是觀徽的繡技。她如從前一般将衣裳仔細檢查一遍,原以為還是不會有收獲,卻不想在補丁處摸到了硬塊。
她心裡一喜,這些日子過去,觀徽一直沒有傳消息回來,她心裡難免惶恐,畢竟隻有她自己知曉,她這所謂的嬷嬷做的有多心虛。
想到幾日前,若非觀徽從太樂坊縫了字條在衣裳補丁裡,她如何都想不到觀徽竟然能混進東宮裡去。江桃心思飄忽地将觀徽的衣裳藏到櫃子裡,才裝作從屋子裡取了上等皂粉,又端着木盆走出去。
她如今的日子比從前不知要好過多少,隻洗了小半盆衣裳,吩咐宮女替她晾挂好,轉身就回去屋子裡,堂而皇之地躲懶。
金朵兒盯着她背影,手上的棒槌狠狠敲在地磚上:“有什麼了不起的。”
江桃将門鎖了,窗子留了一條縫觀察外邊。從櫃中取了衣裳,用剪子将補丁拆開,取出一張字條與一隻扳指。
江桃認真将字條看完,手指下意識攥緊扳指。半晌,她笑起來,點燃蠟燭,将字條引了火燒幹淨。
這日,張宮正照例來巡查浣院,彼時江桃正躺在屋子裡睡大覺。金朵兒見機,立刻向張宮正告狀:“她日日都這樣躲懶,從前周嬷嬷好歹還會盯着我們幹活,她卻如此不盡心。”
這些日子以來,張宮正暗暗探查太子的動作,并不見有什麼不同尋常。她的耐心愈發被嚣張的江桃消耗殆盡,今日如此,更是讓張宮正抓到她的把柄。
“你們好生幹活,我進去看看。”她沉着一張臉進了江桃的屋子,哪怕門窗緊閉,也叫院中蹲着浣衣的宮女們心思都跟着飛了進去。
誰都盼着江桃倒下,下一個嬷嬷就是自己。
江桃早就聽見了外邊的吵鬧聲,可她仍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張宮正進來時,正看到她這副死樣子,怒從心頭起,上前掀了被子叱罵:“我看你這嬷嬷也是當到頭了,整日偷奸耍滑,你以為你這副樣子能叫太子保你?”
江桃便順勢從床上爬起來,不待張宮正反應,撲上去厮打她:“好你個老婆子,竟然這般罵我,你可知太子殿下叫我……”
話說至此處,她卻住了嘴。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抓着張宮正頭發的手松開,冷哼一聲:“與你這老婆子說了你也不懂。”
“你……你……”張宮正幾乎被氣瘋了,這些年以來,不說是在面上給她難看,誰又敢與她動手!就是皇後娘娘,也不曾這樣粗蠻地對待她!
她可是太後娘娘留下的老人!
江桃對她的反應嗤之以鼻,擡着下巴狂妄地說:“哼,實話告訴你吧,太子殿下許諾我來日入東宮做奉儀。”
她揚着頭,臉上浮現着愚蠢的雀躍。張宮正先前被她氣得不輕,如今又被她蠢笑了:“少拿太子殿下作擋箭牌,莫說我不信你,哪怕此事為真,一個小小九品奉儀,真當我怕了你不成?”
“我可是有太子殿下撐腰!”江桃似乎不滿她的懷疑,氣紅了臉,猛然撲回到床鋪上,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枚綠松石扳指:“睜開你的狗眼,我江桃有容貌有才學,若非家中獲罪,如今我也是官家千金,如何配不得太子!”
張宮正被她的一番話驚住,目光落到她手中的扳指上,臉皮一抽,果真是太子随身之物。然而望着面前淺顯粗陋的江桃,她又如何能信太子會看上這樣的人。
然而江桃卻生怕自己被看低,威脅地說道:“你别以為你有多聰明,你安插在東宮的那個小宮女,你當殿下不知是誰?”
“休要信口雌黃。”張宮正擡手理着散亂的發髻:“你以為亂說一通我就會被你吓到嗎?”
“是藏在宋良媛宮裡吧。”江桃指着張宮正嗤笑:“你當你有多聰明,若非你總愛自作聰明,殿下怎會對我委以重任。張宮正啊張宮正,你惹殿下的眼了!”
張宮正理着自己的頭發,不曾察覺的時候,手指已然抖了起來。心髒跳得越發快,一顆心好似要沖破胸腔。
江桃渾不在意她的反應,寶貝似的将扳指捧在胸口:“殿下對我的心意,你這年過半百的老婆子如何能懂?”
張宮正望着她的面孔,嘴裡緩緩吐出兩個字:“蠢、貨。”
被人賣了尚在沾沾自喜。
她回想到這些日子打探的消息,東宮内風平浪靜,太子也不曾關注掖庭,仿若真的十分信任她這個半路投靠的宮正。卻原來……将寶壓在這蠢貨身上。
張宮正倏然慘笑,就這樣的蠢貨,殿下卻用來對付自己。的确也奏效了,聰明人不怕與聰明人對弈,隻怕碰上莽撞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