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梳子孫滿堂。”太子妃的聲音拉回了潥溁縣主的思緒,悲意湧上心頭,她怨恨道:“我的孩兒都不在身邊了,哪來的子孫滿堂?”
太子妃輕歎:“這便是你恨皇後的根由?是以不惜與江安候夫人聯通外人,來對付自己的母親?”
太子妃原先不曾往旁的方面想,一方面是因潥溁縣主與江安候夫人愚笨,做出蠢事她并不奇怪。二是因她二人皆是皇後親族,關家商賈出身,入贅的王老太爺不過考到秀才功名。唇亡齒寒,二人得因皇後而高嫁,身份水漲船高,斷沒有傷害自己的靠山的道理。
但得了觀徽的提示,再思及潥溁縣主的兩個兒子,她再想不通才是愚鈍至極。如那兩個孩兒一般,受了外人幾句挑撥,便認為插手朝政的外祖母不知羞恥,不修婦德。百年世家,便瞧不起出身低微的皇後,當她不與世道随波逐流,便認為她是自己出身的奇恥大辱。
太子妃輕聲道:“阿姊怨恨母親殺了你的孩兒,為何在孩兒不敬長輩時,不曾管教?”
潥溁縣主下意識道:“他們不過是年幼不懂事的孩子,她何至于下手如此狠辣。再說……”
再說皇後牝雞司晨是事實。
她激憤的語氣叫太子妃輕笑出聲:“陛下身子不好,若無母後,朝堂便該把持在朝臣手裡了,你與王家又怎能如今日這般肆意。”
潥溁縣主恨道:“若我的丈夫孩兒尚在,誰稀罕這所謂的富貴,所謂的縣主身份。”
太子妃竟對她的這份天真升起幾分羨慕之情,幽聲道:“當日鬧事之人,皆滿門抄斬,這是陛下下的令。若非你的母親是皇後,你又如何安然坐在此處?”
“她殺了我的孩兒難道是假?”潥溁縣主劈手奪過太子妃手中的木梳,惡狠狠擲到地上,嘶啞地恨聲說:“她能保下我?為何不保下我的孩子!要我一人獨留在這世上,何其殘忍!”
外人見到的隻有冰冷的聖旨,其實誰也說不清下旨的人到底是誰,又是否求過情。太子妃一貫溫和的聲音裡染上冷漠:“我今日之所以能這般平靜的與你講話,隻因你是皇後的女兒。”
“我可以風風光光将你送嫁,也可以答允毀了這樁婚事。”太子妃雙手搭在潥溁縣主的肩上,目光平和地與銅鏡中的她目光對視:“隻要你能承受後果。”
面對她這樣的态度,潥溁縣主的身體不受制地微微顫栗起來,心底冒出絲絲縷縷的涼意。
太子妃語氣平和:“今日你高高興興成婚,好生接納這門婚事,往後你夫妻二人之間真有矛盾,再談其他。”
“你尋死膩活,也不是不可解決。魏家是講理的人家,新娘子得了急病暴斃,他們也不會硬擡着棺材回去拜堂。”
潥溁縣主的嘴唇都跟着哆嗦起來,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太子妃觑她面色,心中穩了幾分,繼而道:“這些年來任你胡鬧放肆,皇後娘娘卻一向對你多縱容幾分。我自然不會逼死你,但今後處境,你自己承擔便是。”
什麼樣的急病,能推脫今日滿城皆知的婚事,自然隻有病到下不來床的地步。隻是既然得了急病,那日後能不能好,就不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
太子妃從梳妝台上取了一張帕子,去擦潥溁縣主下意識湧出來的淚:“阿姊,你不能總是怪我們待你不好。婚是你應下的,人是你見過後自己點頭的,始終沒有人強壓着你嫁。你也不是阿徽那般年幼的孩兒了,當知落子無悔的道理。什麼樣結局,怎樣的後果,都是自己的選擇。”
太子妃抓起托盤中的紅蓋頭,輕聲道:“阿姊,我要喚人進來為你梳妝了。你盡可以有後悔的機會,我便在門外等着你。隻是等紅綢落下,你再說悔,我可不依了。”
她輕慢的腳步遠去,屋門打開,嬷嬷們入内為呆坐在梳妝鏡前的新娘子上妝。所有人都懷着忐忑,卻再也沒見新娘子鬧事。
太子妃在屋門外聽着裡邊的動靜,輕吐出一口氣。喚來侍女:“去将花廳裡的夫人們請來吧,再過會兒,也該到魏家來迎親的時候了。”
魏家來催妝的親友也在花廳裡,隻怕要等的不耐煩了。
太子妃叫西廂房内的女眷去見縣主,三公主等人都沒得到一副好臉。不過倒不如說潥溁縣主始終木着臉,見了誰都毫無表情,連帶着觀徽也一樣。
外人隻歎她對親女兒冷淡,李素威悄悄拉過觀徽,安慰她:“我瞧姑母眼睛都哭腫了,想必一時傷心,這才沒顧上你。”
觀徽搖了搖頭:“我知道的,謝謝你,素威。”
李瑰也回過味來,知曉今日是這不甚聰慧的外甥女兒無意中提點了太子妃,皇後的臉面才沒被踩到泥地裡去。此刻又見連她也被潥溁縣主排斥,同病相憐下,她頭一次對觀徽顯出熱絡來:“你莫傷心,你娘不疼你,小姨母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