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戳人肺管子嗎？

常先眼底閃過一絲黯淡神色，語氣頓時消沉了幾分：“那自然是記得，我隻是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來的此處了。”

姬軒倒也不是真的愣頭青，故意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隻是，這事兒是橫亘在常先與應真中間的一道溝壑，不把這溝跨過去，常先永遠不會真的信任他和應真，後面的事情就沒法進行了。

常先可是策略類道具的關鍵人物，和力牧、風後齊名。

姬軒深知，自己與他的緣分，不止于此。

姬軒：“常先，我重提青昆之事，并非給你找不痛快，隻是希望能解開你的心結。”

常先低下頭，他能猜到姬軒接下來要說什麼。

這些年，這樣的寬慰，他已經聽了太多次了。

青昆作為狎魚，非但不辟火控水，造福人間，反而在海上興風作浪，引發海嘯，緻使海浪席卷村落，多少人因此喪命。

應龍殿下，受天命，斬狎魚，乃是民心所向。

誰又會在意他們二人的苦衷呢？

說到底，還是青昆自己做了錯事，怪不得别人。

常先不能恨，卻不得不恨。

不能恨鄉裡漁民，不能恨應龍殿下，不能恨遠在有熊主城的首領姬軒，他隻能恨自己無用，連自己的孩子和omega都保護不了。

雖是一副低頭斂目的樣子，可常先的信息素騙不了人。

從彌散在空中的“浴火松針”裡，姬軒感受到了一股濃郁的苦澀與怨恨。

常先在怨恨他們。

他也理應如此。

姬軒拉起了應真的手，用力握緊。

姬軒：“常先，之前的事，無論如何，是應真做錯了，他不應該在未查明原因的前提下處決狎魚，更不應該在事後放任你獨自離去，而不做任何的彌補，這些事，是他失職。”

常先緩緩擡起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姬軒拉着應真一起，站起身，深深地給常先行了一禮。

擡起頭後，姬軒看向常先，目光中充滿了誠懇的歉意：“此事我二人已誠心悔過，不求你原諒，隻求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一起想辦法。”

應真：“抱歉，此事，我心亦同。”

空氣中躁動的“浴火松針”逐漸平息下來，濃烈的如電擊一樣的焦煳氣息逐漸變淡，而是變成了清新凜冽的草木氣息，夾雜着一點苦意。

這才是“松針”真正的味道。

常先不是不動容。

這麼多年，就連他自己也沒想過，居然還能有機會，聽到神通廣大的應龍殿下說一句抱歉，當初他拼死阻攔，也沒能傷到應龍的一片龍鱗。

此刻卻能聽到應龍跟他道歉。

若是當年，應龍能停下來，聽他道明原委，是否青昆就根本不用死，哪怕被世人唾棄，遭萬世辱罵，哪怕他們二人一起做牛做馬的贖罪，是不是也能保留一線生機？

此刻再說這些，早已沒什麼意義了。

常先：“太晚了。”

錯了就是錯了。

青昆無法彌補海難，他無法彌補青昆，應真亦無法再彌補他們二人，一切早已成定局，或是咎由自取，或是情有可原，總之都已塵埃落定。

什麼承諾，做不了數了。

姬軒卻不同意。

他伸出手，把常先也從地上拉起來。

三人相對而立，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的神色，常先才發現，姬軒和應真都是認真的，并非在巧言令色地哄騙他。

姬軒：“會有辦法的，我保證，若有一天我有能夠令人起死回生的力量，我一定會助你複活青昆，讓狎魚重新歸于東海，自由無拘。”

應真也做出承諾：“我亦會盡力。”

也許呢？

也許是真的。

常先沉默了許久，總算是露出一絲釋然的笑。

常先：“如此，那我便信你們一次。”

這就對了。

姬軒松了一口氣。

他心中其實很不是滋味，明知這樣是在利用常先的善良明理，逼他不計前嫌，站到自己的這一邊，可是為了往後的種種，他不得不這麼做。

姬軒雖然有點内疚，但并不後悔。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姬軒拍了拍常先的肩膀，各種含義，三人心知肚明，誰都沒有戳破罷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解決眼前的事。

言歸正傳。

姬軒開門見山地詢問常先：“這裡是西頂村北邊山腳下的石窟，你說你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你可還記得狎魚目的下落？”

常先臉色一黑，語氣中帶着不加掩飾的陰沉恨意。

常先：“我當然記得，青昆受過的罪，我會讓他們百倍償還。”

常先就是一路追着狎魚目的下落來到了西頂村……

古籍有記載，狎魚目，可存天下之水，同樣可遇水而生。

隻要能帶着狎魚目領略過九州大地上大小河道溪流，走遍天下所有水源，再用所愛之人的心頭血養護，狎魚目便有可能重獲新生。

這些年來，常先一直帶着狎魚目，走遍九州大地各處。

誰知走到豫南時，突然遇到一場大火，正趕上神農内亂，諸侯紛争，有人認出了常先鬥篷上的雷霆紋樣，以為他是軒轅派來的奸細。

敵衆我寡。

常先不敵，被人打暈不說，他們還奪走了狎魚目。

常先一路追着狎魚目的蹤迹，來到了西頂村，誰知那群人早已布下陷阱，常先被抓後，詭異的事情出現了。

常先渾身都在顫抖。

融化了的血污，順着他的額角流下。他的手指早已血肉模糊，掌心和指縫中間，還帶着許多殘留的碎屑顆粒。

“我不願受他們操控行惡，因此每每醒來，便用石頭木闆将自己砸暈，若不是渾身被麻繩捆住，我早已自我了斷，與青昆團聚了。”

常先面無表情地擦掉了額角的血迹。

姬軒震驚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突然，一陣劇烈的響鈴聲從洞口的方向傳來。

不好！

應真猛地一掌冷空氣甩向洞口。

鈴聲戛然而止，緊接着，瘆人的譏笑聲傳來，空氣似乎也變得熱了起來，那人竟然在石窟入口的地方放了火。

姬軒早就聞到了那焦煳的味道。

他還以為是自己或者常先的信息素呢！

姬軒：“應真！抓住他！”

應真立刻往洞口處跑去，姬軒也緊随其後。

進入石窟的地方，早已是一片火海，更有一個如方才一般的巨大石鎖，嚴嚴實實地堵住了二人的去路。

應真正要擡手碎石，姬軒卻一把握住了應真的手腕，對着他搖了搖頭。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果然。

姬軒和應真立刻回頭去看。

正對上常先那雙瞳仁全白、目光呆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