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親眼看見她沒事，宋以珩心中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但很快另一個念頭就冒了出來。

方時願本身就擁有自保的能力。她不需要任何人去保護，她自己就可以保護自己。

她根本不需要他。

這樣做會不會顯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宋以珩抿了抿唇，落下眼，腦海中想起之前的記憶片段。

半晌，他慢慢低下頭。

再次見到方時願，其實對宋以珩來說，有意外，但不多。

不過即使是寥寥幾次的接觸下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她，看她在那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元氣活力，像是一隻蹦蹦跳跳的松鼠，一見面就搖着它那隻毛茸茸的大尾巴，體型嬌小輕快，明媚但不張揚，耀眼但不遙遠。

可他呢……

宋以珩擡腳，走在鏡子前，慢慢卷起T恤的袖子，上面女孩前幾天因為不小心用力而在他留下的紅痕指印依舊清晰可見。

暗色的光影打下來，少年的側臉輪廓深刻渲染，顯出幾分冷清和孤寥。

宋以珩盯着鏡子中的自己，無聲扯了扯唇角，帶上了幾分自嘲。

一時沒注意，他好像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從小身體素質就不如其他男孩，甚至于小時候在幼兒園和别的孩子發生矛盾，因為打不過别人，力量不夠，好幾次都被壓在地上打得鼻青臉腫，有時候小孩子的惡作劇比大人還要可惡。

那些孩子不止一次嘲笑他連個女孩子都不如，不如幹脆變成女的。一開始宋以珩還會氣急敗壞地和他們解釋，或者直接上手，但好幾次都是勢單力薄，反而被揍得更慘。

但宋以珩也不是那種任憑他們欺負的人，打不過就用嘴，各種冷嘲熱諷，小小的年紀就掌握了一大堆的優雅語言，經常罵人于無形，說出的話比刀子還鋒利，比拳腳更有力，能把對方氣到發癫。

除此之外，宋以珩也不喜歡再說其他的，連帶着朋友也交的少了，漸漸的，話也就少了，經常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學習。

有時候不了解他的男生也會在下課或者放學後約他去打籃球，宋以珩一怔，一陣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随後他頓了頓、正想點頭，就看到另一個男生連忙跑過來拉過剛才那個男生，兩個人背着他小聲說道：“你忘了他身體不太好了，萬一他磕着碰着你負責啊？”

那個男生立馬轉過頭，有些歉疚地朝他開口說道：“那個我們不缺人了，宋以珩你要不……”

“沒事，反正我也不去。”沒等他說完，宋以珩就收回了自己的表情，冷冷開口打斷他的話，提着書包神情淡漠地回了一句後，擡起腳步頭也不回地從教室出去了。

所以外人看着，他應該是永遠排列第一的好學生，成績優異前途大好。可在放學後，他背着書包，在回家的路上，也會駐足腳步，下意識看向操場上一個個肆意奔跑意氣風發的身影，還有球場上熱鬧的吆喝拍球聲，向往着那一片不屬于他的世界。

直到某一天，他發現了那個世界的中心。

那是在畢業前的最後一次運動會上。

對于高三學生來說，因為緊張的學業壓力，每一次的大型集體活動都格外稀少，所以每個人也都很珍惜，争相報名運動會的項目，想為自己的高中生活再留下一道漂亮得剪影。

隻可惜，這份熱鬧不屬于宋以珩。

他戴着耳機，坐在看台處，耳機裡放着的是英語聽力，低下臉，事不關己地在那做卷子，路過的人都不敢去打擾他。

而在英語聽力間歇時，他放松了一會兒，這才擡眼看向操場中央。

在起跑線上，有個穿着十号号碼牌的女孩以起跑姿勢半蹲在最裡面，蓄勢待發，像是一張繃緊的弓箭。

然後下一秒，槍聲響起。

那個女孩立馬彈射出去，速度很快，吹起的風也将她的馬尾高高抛起。

女孩的臉在陽光下耀眼而又漂亮。

宋以珩一下子看得出了神。

她跑的是八百，一開始和别人的差距并不大，但等快了最後加速沖刺的時候，她的速度明顯提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快，最後，以第一的成績拿下了這次比賽。

在她沖過終點線的時候，女孩因為高興，眼彎的像月牙，唇角揚起大方張揚的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站在領獎台上彎腰接受挂上領獎牌後，脊背挺得比誰都直。

宋以珩目光接觸到她的臉時，微微一怔。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光彩。

然後，他的目光就不自覺跟随上了她的身影，看她參加完八百，又去了跳遠，沒一會兒，去投擲了鉛球，輕輕松松拿了第一，然後，又去參加跳高……

連宋以珩都沒數清楚她到底參加了多少個項目，隻看見她挂在脖子上的獎牌越來越多，沉甸甸的一摞，她也不嫌脖子累，走起路來都能聽見牌子互相碰撞的聲音

無論她走到哪兒，宋以珩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緊緊跟随着她的身影。明明隻是偶然一瞥，他連對方的班級名字還不知道，可那個時候，宋以珩才終于看到了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閃閃發光是什麼模樣。

她很厲害，她很耀眼。

這是宋以珩當時心中唯一的念頭。

認識宋以珩的人都多少清楚他一些，這個人性子淡，無論對人對事。

但今兒，看着她，宋以珩莫名生出一股難以名狀的異樣情緒來。

在那一瞬間，他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

他想認識她，靠近她。

隻不過，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個上完體育課的下午女孩無心說出的那一句話，這些朦胧的念頭全都被他統統掐斷，壓在了心底。

原以為不會再有後續，可直到她以張牙舞爪的姿态闖進他的生活中時，盯着鏡子中的自己，宋以珩垂下眼。

明明隻接觸了幾次，可過去那些念頭又如藤蔓一般，帶着迸發的生命力，瘋狂侵占着他的心頭，緊緊纏繞着他。

既然如此，那麼——

宋以珩擡起臉，沉默着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手上沾了水往上一揮，水滴暈在鏡面上，人像一下子變得模糊重影。

這次，他是不是可以主動走向她。

……

因為天氣逐漸轉涼，進入十月份，學校準備舉辦運動會，需要排練開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