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過後,小儀窩進溫暖幹淨的被褥裡,這一日應付完,他直直地盯着頂棚,心中憂慮重重。
也不知道祖母外祖母、父親母親如何了,能找到他嗎?
他原本還以為會像昨日那般難以入睡,沒想到躺下不過半刻便沉沉睡去。
另一邊,喜哥和小容擠在一個被窩裡。
喜哥聽了小容的經曆,想象那時的場景,還哆嗦一下,片刻後又撅起嘴,“他氣勢可真駭人,便是小姐也不曾這樣對我們。”
小容拉拉被子,附和道:“那是,咱小姐最是親和寬厚了,頂好的主家。”
喜哥拉住他的手,遲疑地問:“若他真是小姐房裡人,那小姐怎麼會派他灑掃呢?”
小容思忖半晌,才道:“也隻有小姐敢讓他這樣了,咱們誰敢勞煩他?左右不過隻為小姐做事。”
喜哥聽了,想到他還能出入小姐房間,默然點頭。
……
鄭二辦事牢靠迅速,翌日未時便挑好人,還帶人回來給張庭見禮。
張庭立了規矩,讓鄭二将兩名跑堂交給王掌櫃調教,單獨留下外院新人。
這名女人叫林秀珍,二十歲年紀,長得結實,張庭簡單問問,摸清了她的底細,将她安置在外院倒坐房,先交給李瑞蓮教着。
待人走完,張庭回到卧房,又有個小尾巴悄悄摸進來,手裡攥着塊濕答答的布頭,淅淅瀝瀝往地下滴水。
張庭頭疼病又犯了,疲憊揉揉眉心,讓他先把布頭擰幹,再來擦拭家具門窗。
對方乖巧懂事,一一照做。
張庭怕他亂擦一通,反而将屋子弄得更髒,索性暫時空閑,便親自指導他如何整理内務。
“布頭髒了,要換水重新洗過,再來擦拭。”
對方點點頭,跑到在井邊打水,吃力提了桶幹淨的回來。
“某些夠不到的地方,可以用雞毛撣子擦掉灰塵。”
他剛剛才擦完桌幾門框,聽到張庭的指示又跑去拿雞毛撣子。
回來時氣喘籲籲,累得直不起腰,一雙美目幽怨地盯着她。
張庭被看得心虛,不由摸摸鼻子,轉過身背對他,倉促離開。
她突然想起書房還有點雜事要處理。
李瑞蓮給張庭帶回一封信和包裹,都是鄒月茹寄來的。
上面說,已經收到她的禮物,那些書籍對她們很有幫助,感謝張庭的心意,等她回鄉定要為她大擺筵席,接風洗塵。
然後告訴張庭,綠田縣新開了一家米氏洋行,專門買西洋的玩意兒,極為新奇,她們看到一個物件覺得甚妙,特地給她寄了過來。
張庭覺得稀奇,拆開包裹,裡面赫然是一面一尺寬的玻璃鏡子,光滑平整,将人倒映在裡面,一舉一動,清晰明了。
舶來品昂貴,價值遠大于寄回去的書籍,鄒、李兩姐妹對她很用心。
你來我往,情誼才會深厚,張庭回信謝過她們,又說起自己在京都交到一位新友,天賦驚人,才氣無雙,有機會介紹給她們認識,大家一起研究學問。
這回隻捎信回去。
時候尚早,張庭決定出門再找羅子君探讨交流一番。
臨走前,張庭還特地瞥了一眼正房,少年正撸起袖子吭哧吭哧擦着地闆。
她高興地收回視線,對這人寄予厚望。
希望有一日,能給她把一千兩掙回來。
馬車晃晃悠悠駛向城南,路上聞到一股誘人的肉香,掀開簾子一看,是許氏鹵肉。
張庭囑咐車夫停下,她去買了一份肉帶給羅子君做禮,随後見一包鹵味太寒碜,又買了兩籃子蘋果和梨。
到了羅子君家門口一看,情形确實不好,住得荒僻不說,周圍雜草叢生,連戶鄰居都沒有,門前立着一棵枯樹,屋宅破敗,少瓦少磚,連她在綠田縣的破屋都比不過。
張庭怕把門敲散架,隻輕輕扣了兩下門把手。
院子狹小,輕微的響動也能聽見,沒一會兒就有人開門。
羅子君咳嗽幾聲,一臉憔悴,眼睛都失了光彩,她木然問道:“姐姐怎麼來了?”
“子君久不上門,我想來探望一二。”
羅子君讓開,引着張庭進屋,“寒舍破敗,姐姐先進來坐坐。”
張庭将水禮放在桌上,“妹妹是有何心事?”
羅子君低着頭,又咳了幾聲,神情恍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注意到張庭的動作。
張庭重複問了一遍,她才仿佛被驚醒似的,反應過來。
她緩緩擡起頭,神色黯然,眼中的悲怆難以言表,哽咽道:“姐姐,長庚書坊……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