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利本來有連鬓的胡須,不過最近修過,面上有淡淡的胡茬,顔色淡了些,填補上黑灰後,胡子都變濃密立體了。顴骨上再畫點胡須和三角,既像兒童畫裡的老虎又像賽美尼群島上的原始部落祭司裝扮,我對我的作品很滿意,将終端的照片頁面調轉給他看:“喏。”
艾斯利繃着地連忽然松緩下來,他挑起一邊眉毛,笑得眼睛都眯起來:“非常好看。”
“當真?”
“當真,我會一直保留它到晚上必須洗臉的時候。”
“燃燭,你要畫嗎?”
“嗯,當然可以。”
我又熏烤了會雙手——爐子上的奧爾良雞翅已經徹底化凍,調料終于不再滴滴答答,表面開始泛油光了,不過離熟還遠着。我烤好雙手,抹一把邊緣不燙的灰碳。就去給燃燭臉上作畫,也是貼着鬓邊畫三撇胡須,然後該畫點和艾斯利不一樣的,畫點什麼好來着……對了!畫顆星星,就貼在腦門上畫,再來點無意義的卷紋就差不多了。
作畫完成。我退後一步欣賞自己的作品,燃燭說很喜歡我的裝飾,他會保留到明天早上要洗臉的時候。
“這别吧。晚上蓋被子睡覺不會被蹭髒嗎,晚上就該洗了。”
“我的被子是特制的,不會遮蓋到臉。”
我理解了,燃燭睡覺麻煩,床品什麼的應該都是自制的:“那你記得洗啊,不然出門會被人笑話。”
“好了,凍貨烤得差不多了,貝納爾先生,你想吃點什麼?”
鹿角會看起來是真沒準備什麼東西,重口味的燒烤料準備得很少,油醬胡椒粉而已。我就拿了幾串豆幹烤着。食物的香氣很快滿溢出來,一口一塊豆幹。雞翅雞腿烤得滋滋流油,表面焦化凝結,丸子烤得表面金黃,樓下的流浪漢聞到食物的香氣,爬上來在天台門口張望。身邊的同志問我:“你願意招待那些可憐人嗎?”
我沒意見:“有什麼不行的,我隻擔心吃不完。”
遠遠聽到許可,流浪漢也不客氣地過來拿走了一大把烤好的食物,說了句謝謝扭頭就跑。
我繼續烤,陌生的同志與我聊天,問我作為無罪者到底是什麼體驗,我隻能告訴他,什麼體驗都沒有,除了偶發性陷入世界快要毀滅的絕望裡——對了,鹿角會知道世界快毀滅了嗎?
“那太遠了。”同志回答,“而且把這樣的消息擴散沒任何好處,既引發恐慌,更不利于團結。”
“說的也是,現在離世界末日還有一段距離。”我将烤串翻了個面,“時間還有很多。”
安靜了一會,我開始沒話找話:“我去格拉德會待多久?”
“不确定,如果你在格拉德受膏,那也沒問題。”
哎,我想歎氣。
“在格拉德有很多事可以做,隻要不脫離範疇就好。組織對你的态度是,隻要你在為革命事業做貢獻,那麼就不在乎你做了什麼。必要的時候,可以向我們打報告請求指導或支援。”
“聽起來有點自由過頭了。”
“隻是因為要做的事太多,并且很多事同等重要,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計劃循序漸進的推進。這是一項長期的偉大事業,值得我們為此奮鬥終生。大廈不是一天砌成的,我們的康米主義建設進度才不過進行了0.0003%”
“如果我去做會推進多少進度?”
“可能漲到0.0004%吧。”
艾斯利笑了聲,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不光是我,其他同志也在注視着他。面對衆目睽睽的壓力,艾斯利顯得還是很鎮定:“難道你們都忘了,現在的國家政體就是從大革命勝利後的基礎上建設而來,難道你們要否認大革命的康米屬性?”
“大革命勝利初期,它是走向康米主義所必需的過渡性機構毫無争議。但是現在,它早已蛻變成一種内裡修正主義、外表國家資本主義的畸形怪物。而修正主義對康米解釋權的篡改與篡奪的危害性,在《國家與革命》一書中有明确指導,貝納爾,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就從根本上來講,掌控EPIS的道德委員會早已蛻變成一種在社會上隐形的特權階級,離無産階級太遠了。
氣氛陷入短暫的沉默,我繼續翻動着燒烤架上的食材,遞給燃燭一支,旁邊人一支,覺得難得的聚會不能就此冷場了,努力找話題:“那個,我要去的格拉德是個什麼情況?有什麼值得說道的地方麼?”
“格拉德的地方組織和鹿角會隻是合作關系,我們算是一種——‘泛左聯盟’,那邊開展工作的風格有所不同,更偏向于……”
立刻有人接話:“理論研究與傳播。”
“有人認為秋明市當地組織屬于一種右轉機會派。”
“不太準确,應該是教條主義,他們對當地的建設實在少得可憐,隻會拿着典籍研究,但曆史書上的東西很多是針對兩百多年前的狀況了,拿來套用現在并不合适。”
眼看他們就要為該給格拉德當地人扣什麼樣的帽子就要吵起來,我趕緊把烤熟的幾串食材送過去堵住他們的嘴,燃燭默默地幫我調大火候,将食材更快烤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