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在辦公室裡,軍官為我倒上茶水,我和他閑聊了幾句,得知他是監獄長的貼身尉官,已經跟着監獄長幹了好幾年了。監獄長是個溫和友好的人,對下屬十分關心,他也很感激監獄長對他的賞識。
待在這種苦寒之地真不算什麼賞識啊,我心想:“聽說在這裡待太久會被灰域影響到認知,你幹了這麼多年就沒受到影響嗎?”
“嗯,其實雅庫特集中營的監獄長也是輪班制,隔一段時間就會返回内陸監獄做監獄長,所以我的狀态依然不錯,不過灰域對人的影響即便輕微,也是會累積的,時間很久之前的事我都忘幹淨了。”
“真是辛苦你們了,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堅守。”
“嗯,這是為格拉德應該做的。”
“如果格拉德的政府換了呢?”我發問,“你對現在的局勢了解多少?”
尉官擡頭看我,他顯然對我突如其來的質問有點疑惑,對視片刻後垂下眼:“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我當然知道軍政府的來曆,但目前為止,這裡的一切供應都還很穩定,所以我不會過多關心上級的想法。”
“我們已經和委員會交戰許久了,戰況不容樂觀,你應該知道的吧?”
尉官的态度還是那麼謙恭溫順:“我并沒有審問罪犯的權利,監獄裡有專人負責這塊。”
我知道他在裝傻,繼續逼問也沒意思。再看了眼時間,聽到門外有淩亂的腳步聲靠近,應該是監獄長和衛兵正在走過來。
尉官站起來走到門口,仿佛是随意、又像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打磨才在精準無誤的時間點拉開門,讓監獄長走進來:“抱歉,讓二位久等了。”
監獄長看貌相是個快有九十多歲的老頭了,右半眼皮無力地耷拉着,另一隻眼白渾濁發黃,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瞧不起人似的。我同監獄長握手,他竭力掀開右眼好像要努力看清我,眼皮顫抖的速度堪比蒼蠅振翅。他很快放棄了将右眼皮掀開的努力,陪同我坐下客氣地寒暄了幾句。我對他說:“馬爾科姆同志,委員會幾乎占據了格拉德的70%以上的土地,軍政府正在計劃無條件投降。”
監獄長耷拉的右眼皮顫抖了一下,似乎想睜開,又沒能睜開:“所以,上級有何指示?”
“立即釋放監獄裡所有犯人,全體撤離集中營。”
“不可能。”監獄長面無表情,“真到了這個末路關頭,不該是殺人滅口最幹淨利落?”
“你敢嗎?”
監獄長不說話了,我沉默的盯着他,忽然,監獄長轉過頭:“謝苗,你出去一會。”
謝苗尉官敬了個禮,轉身大踏步離開,并關上房門。他清脆有力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監獄長也舒了口氣:“你不是上級派來的人員。”
“哦。”我心突的跳了下,但很快鎮定下來,他讓謝苗先出去,證明他沒有意願與我們起正面沖突,局勢仍在掌握之中,“你怎麼知道的?怎麼不讓外面的人都沖進來?”
“因為我已經老了。”監獄長放松地躺上沙發靠背,他環視四周,“我在這個地方待了太久,灰域經常給我傳訊。會給我一些……神秘的預言,譬如你。”監獄長話說得很吃力,仿佛說着幾句簡單的話都勞累至極,兩隻眼完全閉上了。
“它告訴我,我是個可恥的叛徒,背叛了康米,背叛了人民,是威權政府的幫兇。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呢?我隻是個在官場被排斥的老頭子,注定隻能在世界邊緣的垃圾場裡度過餘生……但是,謝苗他還太年輕,他隻是出身不夠強大,且受了他父輩的牽累。”
這段話信息量有點大,好奇心讓我決定多聽一會故事:“父輩的牽累?”
“謝苗父親被PRK查出有支持封建君主制的意象,因此他立刻被剝奪了職位,那時謝苗已經進入軍隊,他的母親四處走動才保住了他的軍銜,但是代價是來到這裡當照顧一個老頭子起居的副官,永無升遷可能。”
“怎麼,你讓他把希望放在加入我們這塊?未免賭注也太大了。”
監獄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聽伊格納斯說過,終有一天,鹿角白星會再次解放這裡受苦的人民,就像他帶着軍隊解救那些被格拉德皇帝流放到這裡的革命者們一樣。已有的事,必将再次發生。我隻是一個糟老頭子,沒有螳臂當車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