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聿在半夜又起了熱,他從夢中醒來時,眼裡還透着股迷茫,屋子裡很暗,他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在東區的監獄裡了。他躲進被子裡蜷縮着,渾身都冷得發抖,額頭卻越發滾燙,終于不得不下床去找熱水吃藥。
客廳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時聿眯了一下眼睛,腳步特意放很輕的走去廚房,熱水還要燒一陣子,他坐在島台邊單手撐着額頭,上半身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要睡過去了。
“咳...咳咳......”
雲林藹剛從書房出來就聽見了廚房的咳嗽聲,他頓住腳步緊接着擡腳走過去,Omega背對着他,在昏黃的落地燈下後背的蝴蝶骨凸起,細瘦的腰似乎一掌就可以握住。
廚房傳來燒水壺停止運行的滴滴聲,而坐在那裡的人一動不動,好像睡着了。
雲林藹一走過去便擋住了大片的燈光,時聿半睜開眼睛,模糊的看見一個人影站在自己身前,他頓時清醒站起身,卻完全忽略了自己還發着燒的身體,吧台椅緊急轉了個半圓又恢複原狀,時聿被撞得踉跄了一下,身體磕磕絆絆的往一邊倒。
好在手臂被人一把握住,才沒出現摔倒在地的慘狀。
“碰瓷?”頭頂傳來懶懶地腔調,聲線清冷,話裡明顯帶着淺淺的倦意。
時聿撐着島台往後退了一步,他側過頭去,嗓音澀啞:“......不是故意的。”
模糊間,他發現對方手臂半露出的紗布還是透着紅色,應該從中午開始就一直沒換藥。
雲林藹走過去關掉燒水壺的開關,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時聿的面前,“最好量一下溫度再吃藥。”
時聿的臉上怔然了片刻,對于對方知道自己發燒這件事很詫異,隻不過他全身發冷,腦袋昏昏沉沉,無法思考緣由。
“嗯,謝謝。”
雲林藹沒有應聲,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時聿吃完藥後重新躺下,睡了沒多久就覺得腺體發燙,信息素也不受控制的亂溢,他掙紮着坐起身,越來越蒼白的面龐因渾身虛軟而變得神色痛苦,他靜靜地靠在床邊緩神。
杯中的水早已涼透,喝下去連順着咽喉都是涼的,不過至少可以緩解幹燥的嘴唇。房間裡烏黑一片,時聿憑着感覺把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卻還是忽略了自己對方向的感覺,水杯直直地磕在了地闆上,發出清脆地響聲。
天還沒亮,整座房子都很安靜,突然地響動讓時聿着急起來,一連咳嗽了好幾次,他急切地想開燈把地上收拾幹淨,卻因為太慌張一直沒摸到開關,正當他内心焦慮時房間“啪”地一聲響,頂光在瞬間亮起,刺的時聿眼睛生疼,他擡起一隻手擋在眼前,模糊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身影。
“發生什麼了?”王姨聽到動靜就趕忙跑了過來,雲林藹剛好站在門口,寬闊的背影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時聿抿了抿幹澀的嘴唇,神情似有不安,“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跟第一天來的時候不一樣,那時候恨不得要打碎好幾個東西才肯安靜,雲林藹不作聲慢步走過去,對方看見他像跟看見怪物一樣,本就坐在床頭的身體又往裡面擠了幾下。
王姨也跟在後頭進來,先是把人渾身上下看了個遍,“濺到身上了沒?”
沒有習以為常地數落聲,時聿僵硬又遲鈍地動了一下身體,除了右手掌心的傷還有些痛之外沒有新傷口了,于是他搖了搖頭。
王姨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别動我去拿掃帚來。”
房間裡獨留雲林藹和時聿兩個完全不熟的人大眼瞪小眼,時聿不知道說些什麼,感覺摔碎了人家兩個杯子,還白吃白住人家的有點太不好了。
“杯子多少錢?我賠給你。”
雲林藹依舊站着沒動,Omega微垂着的脖頸很細,不經意露出來的腺體被他看了個正着,在對方仰着腦袋看他時,才移開了視線。
“不用。”
時聿覺得處境非常尴尬,但他還是執着,“要給的。”
雲林藹見他這麼固執,忍不住問他:“你哪來的錢還?”
時聿頓覺難堪,進監獄前所有的存款都被監察辦轉到了親人的名下,現在要不是在雲林藹的家吃住,他就算那天晚上沒死,也快要死了。
可後來雲林藹還是在他羞愧到滴血時說了一句:“不能倒熱水的破杯子,碎了就碎了。”
時聿神情茫然了片刻,不太能理解他的話:“但是剛剛我還倒了熱水。”
這時王姨走進來,雲林藹給她讓位置,視線越過對方皙白的腳腕看那一堆玻璃碎片,“嗯,我倒的,所以幸好不是炸了,放在家裡也是隐患。”
成了碎片的杯子被丢進垃圾桶,雲林藹才慢慢移開視線問時聿,“發燒的事告訴秦醫生了麼?”
“用不着告訴吧......”
時聿發燒慣了,沒覺得一定要告訴醫生,反正吃幾天藥就能好了。
雲林藹皺了一下眉沒說什麼,王姨知道他發燒後立刻擔心起來,“發燒了還不趕快進被窩,你看看這身上涼的。”
時聿被半強迫地躺進被窩裡,瞬間有些不好意思,偏偏雲林藹還站在床尾不走,對方也一身睡衣,很明顯是睡的正熟被隔壁聲吵醒的,頭發也比較淩亂,頭頂的光剛好被他擋住,頂光不再直射下來,而是在他身後形成了一個光影,時聿也不再看得清他的表情。
高燒還是讓他昏昏欲睡,沒過一會他就有些困了,但礙于雲林藹沒走,他還是強迫自己睜眼。
“等燒退了去醫院檢查一下你的身體。”
聽到這句話時聿瞬間清醒了幾分,“要怎麼去?”
他很清楚外面有人找他,不僅僅是那個獄長,還有他的母親也一定知道了他不在監獄的消息,緊接着他的弟弟會不顧一切地找到自己。
“找輛不起眼的車。”
“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嗎?”時聿看着圍繞雲林藹的那片細碎的光,問出了心底的話。
雲林藹注視着面前用被子裹成一團的人,覺得空氣裡的信息素好像少了些,而剛剛對方說的話他認為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他救了一個人,所以後續的麻煩也成了不足為道的小事。
不過内心的這些話都沒必要說給别人聽,雲林藹摩挲了一會手指,時聿沒等到他的回答就閉眼睡着了,他垂下眼簾短暫的一瞥,又快速移開,站在那沒動對王姨說:“把燈關了吧。”
房間重新歸于黑暗,隻剩下走廊上散進來的光線,雲林藹不疾不徐地邁步離開了房間。
·
兩天後,時聿退了燒,但他突然意識到如果出去,自己已經沒有能穿出去的衣服了。
在進了這個别墅後,他就一直穿的客房裡備用的幾件家居服,原來那件毛衣外套也因為太髒被處理掉了。
後來他才覺得自己似乎不用思考這個問題,因為王姨不知道從哪拎了幾個袋子給他,告訴他裡面都是新衣服,讓他挑着穿。時聿一件一件拿出來,想看看價格卻發現吊牌早就被人剪掉了,他隻好選了一套換上,想着以後還是要還錢的。
他從客房裡出來,發現雲林藹早就在客廳等着,許是對方還在休假的緣故,一身的簡裝,寬松的灰色襯衣,聽到身後動靜便站起身拿起旁邊的大衣挂在手臂上。
雲林藹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接着視線就盯在了時聿的穿着上,“你确定就這麼出去?”
時聿沒明白他什麼意思,他便指了一下窗外,“還在飄小雪。”
意思是外面會很冷,而時聿隻套了件黑色的連帽衛衣。
“我裡面穿了高領的。”對方極力的證明自己,還拉了一下領口位置試圖給他看。
雲林藹眉毛輕微挑起,眼中掠過一抹無奈但很難捕捉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