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生起身看向仍在燃燒着的木屋,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再沖進去看看。可庇身咒無用,再進去火場隻能是死路一條......
猶豫間,杜子規扯了扯謝生的衣袖。謝生轉頭看她。
隻見杜子規動了動嘴皮,雖說沒發出任何聲音,謝生心底卻冒出了一個聲音:
“半生情如鏡花水月幻夢一場,一世緣似烈火赤焰焚盡心酸——”
“情難再......夢盡散......”
謝生任憑此聲在耳畔回響,到後面說得斷斷續續,眨眼之間,杜子規消失在眼前。
謝生擡手意圖揉揉眼,卻發現自己竟是淚流滿面。
再睜眼時,沉淵仍舊是安然無恙地趴在床榻上,謝生漸漸平複呼吸,上前走去。
或許是後腰處的疼痛讓他難以翻身,此時頭墊在手臂上,如此趴着,待明日醒來怕是會渾身不舒服。
謝生正想幫他翻個身換個姿勢,誰知此人隻是假寐,壓根就沒睡着!他一把扯過謝生的手,将其帶倒在床上,而後欺身而上,眼裡閃着清明的光:“半夜三更不睡覺,想趁我睡着了做什麼?”
沉淵雖然看着散漫無羁,但夜裡總是難以安然入睡,腦中總會繃着根弦以防某些東西趁虛而入侵占他的神識。在這幻境之中雖不見那些邪物,但沉淵習慣性地保持着半分清醒以免遭遇不測。
不過不測和邪物都沒碰見,倒是讓他抓住了某隻不安分的手。這還真是叫他喜聞樂見。
随即他不給謝生答話的機會,一把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而後自如地翻過身,手腳并用地抱住謝生。
“……”敢情此人根本沒受傷吧!一點也不見疼的。
過了一會兒,沉淵輕聲道:“我夜裡很少能睡得安穩,方才不過淺眠,便又做了一個夢。”
謝生側頭去看他,“什麼夢?”
沉淵答非所問:“此地會有一場大火──”
謝生默默想道:難不成他與自己做的是同一場夢?那他是不是也會冒險從火中救出自己?
然而夜還漫長,諸多疑惑想不出答案便被睡意淹沒過去了。
待到天光大亮之時再睜眼,謝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懷中熟睡的人,一口氣正要松出,擡眼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前日夜裡剛入北映城的那片樹林,地上歪七扭八地倒着拂風劍派的弟子,看是仍在沉睡。
怎麼會回到這?難不成白日裡經曆的一切都是夢麼?謝生有些不可思議地眨眨眼,而後不得不拍拍懷裡的人,将其叫醒。
往常的沉淵輕易一叫便醒,甚至有時起得最早。正如沉淵所言,他的确是不容易深入睡夢中的人,然而此時卻罕見得叫了許久才睜眼,像是被人下了咒一般。
謝生也察覺不對勁,沉聲問道:“你怎麼了?”
沉淵當即直起身,撇開謝生的手,皺眉看他。自謝生看來,他仿佛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謝生手足無措地不去碰他,忽然意識到沉淵可能并不在自己的那場夢裡,否則此時不該以這種态度對他。
兩人相看片刻,沉淵眼神動了動,而後應當是認出了謝生,才道:“無事,方才做了一場夢。”他頓了頓,不去看謝生的反應,“此地有古怪。去把他們叫醒吧......”
謝生點點頭,正要起身去叫人。随即忽然發現沉淵不自覺地緊抓着謝生的那件外衣,臉頰閃過一抹绯紅。此種情狀實在少見,謝生欲伸手去探他額頭,被沉淵躲過,“你作什麼?”
謝生一愣,腦海中突然想到某種血氣方剛的少年人在清晨醒來後常有的一種反應,可他方才也沒對沉淵作甚麼,怎麼反應這麼大——難不成是夢裡發生了什麼?
謝生沒敢繼續想下去,連忙轉過身走向江瑄江琰那邊。
沉淵見他轉身走開,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手中還抓着對方的外衣,一時不知是扔是留。
到底還是人家要穿的,扔了不太好,沉淵從地上爬起,而後抖了抖外衣上的塵土,将謝生的衣物挂在一根低矮的樹枝上,獨自思索天地人生去了。
還未走多遠,就見十多人拿着家夥什往山上來了。
沉淵眉頭皺得更緊:“難不成又是一場夢麼?”
他往回走,正要回到空地處同衆人告知此事,卻見謝生朝他走來,神色肅然無比,隻聽他道:“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