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沐玥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僵立于原地。
元存緩緩歎了一口氣,意有所指道:“天行有常,許多事從一開始便早已注定。天地萬物活在天道掌控之中,再如何逆天改命,也隻是徒勞。”
沐玥回過神,聽出了父神話中之意,她試探着問道:“那邪神呢?天道可知他早已逃脫封印,現于人世?”
元存轉頭望向落星涯遠處的星海,沐玥莫名地從他神色中讀出了怅然,他道:“邪神逃得脫封印大陣,但逃不脫天劫。等到那時,天意如何自會分明。”
不知從何時起,沐玥發覺父神變得故弄玄虛起來,他分明是地位崇高的上古神,怎還要聽從天意?這與聽天由命的凡人有何區别?沐玥回想起神魔大戰後父神一度不知所蹤,印象裡聽其他天神說青恒帝君是去雲遊四方了。那時她還小,記憶尚不完全,隻記得自那之後,父神便開始命她與梧歸二人加緊修煉,早日即位神職。
那段日子并無甚歡愉可銘記,沐玥也許久未回想懷念,隻是現下想起,忽然反應過一處奇怪的地方——她與梧歸差了千餘歲,可那時梧歸還未滿一千歲,怎忽然就飛升上神了?
沐玥皺眉想了許久,竟發覺自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她正欲問過父神,然而元存卻不容她開口,道:“沐玥,你天資并不算愚鈍,欲要成神還差點機緣。待此事了了,你便下凡遊曆一遭。”
“何事還未了?”沐玥疑惑地想,還未問出口,元存便續道:“梧歸雖已成神,但心性尚未成熟,一旦認定一件事便會執着到底,你身為他阿姐,還需多看顧着些……”
“父神這是何意?”元存的一番話看似說得體貼平常,然而聽來讓人不自覺地往壞處想,沐玥直言道:“父神是要暫離天界麼?”
見元存搖頭否認,暫且松了口氣,還不等沐玥細究,元存便道:“回去吧,做好分内之事。梧歸回天之前莫要再下凡去了。”
“是……”沐玥行禮後退幾步,轉身離去,不曾察覺元存目送她離去時深沉的眼神。
元存對自己子女的脾性說得上了解,但終究不是每時每刻看顧着他們長大,故而有些想法他未必真的心知肚明。
正如此番沐玥方一離開落星涯,便将擅入落星涯要回浮樂宮禁足的規矩抛之腦後,徑直往南天門趕去,駕輕就熟地下了凡,朝東州西邊的馥山飛去。
馥山中的衆人猶在困境之中,不知何處有破解之法。
江琰不願坐以待斃,于是上前攔下了那一衆來勢洶洶的村民,與領頭兩兄弟作揖道:“在下江琰,見過兩位城主。”
兩人皆是一愣,其中一人敏銳地往四周看去,發現了不遠處的其他人,兩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劍,問道:“城主?你們是何人?我們見過?”
二人的反應驗證了江琰心中的猜測——珞氏兩名兄弟此時還未繼任城主,而他們在天裂之後興師動衆地号召村民來馥山,必然與馥山幻境脫不了幹系!
江琰不露聲色道:“我等隻是遊曆至此,不慎迷了路,有幸見到了二位城主,還請指條上山的路。”
“我看你們都是些外鄉人,上山是要做甚?”
江琰見珞夕面色不善,與先前在南映城街邊喝酒吃肉大大咧咧的模樣相去甚遠,心中疑惑更甚,卻還未想好說辭,一時啞口無言。
沉淵從容上前道:“我等久仰馥山山神大名,想上山碰碰運氣,不知這馥山的山神廟是否如他們所說那般靈驗。”
村民中忽然有人噴了句粗話,斥道:“你們怕不是叫人騙了,山神首要之責是要護佑一方百姓,連自己的信徒都護不住的神,誰會供着她!”
珞夕待其話音一落便擡手一指,續道:“山上沒什麼山神,諸位請回吧。”
“……”沉淵皺了皺眉,默音是做了何事讓此地村民如此不滿?他一時沒想出答案,隻好故作善解人意道:“原來如此,在下倒是很好奇,這位失職失責的山神是做了何事,叫諸位如此憤慨?”
衆人似乎在思索要不要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一個外鄉人,一時竟無一人敢接話。這時,珞曉沉聲道:“想來諸位是剛來映城不久,還未見過前些日子因天火遭殃的整座北映城——”他頓了頓,而後聲音不覺沙啞,“十五日,大火燒了整整十五日,天火過處無一人一物幸免。諸位且看此時漫山遍野的杜鵑,開得多燦爛,可是三日前此山此地還是一片焦土!山神默音分明有能力護好北映城的一切,可現如今,我們的親人再也回不來了!”
珞曉說着便叫怒火燒紅了臉,與先前城主府中那個愛舞文弄墨的翩翩君子之态截然相反——他側目瞥了一眼身旁人拖着的一具焦屍,然而隻是瞥了一眼便仿佛被針戳入雙眼般不願再看,他還想說什麼,卻憋在口中,一時把眼都憋紅了。
珞夕擡指一撥,劍出鞘了半分,他道:“我們不知諸位來此是何目的,但若要攔我等,便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江琰見狀連忙道:“珞城主誤會了,我們并非要阻攔。隻是……”
“隻是可否讓我等跟着各位?”沉淵打斷道,他擺出一幅義憤填膺之色,“方才聽各位所說,實在為各位感到痛心。我等皆是修行中人,本也不信神,而既叫我們知道了天神這等行徑,我們也想祝諸位一臂之力,好替天行道!”
沉淵說得慷慨激昂,話中卻錯漏百出,既是修行之人,怎會慕山神之名來此?然而衆人并不計較沉淵是不是真心要同他們一塊讨個天理,倒也不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