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籠下,是瞿溪和孩子們驚吓過後略顯蒼白的臉。
“今天上午,她來找過我,要我去救一個人。我去了才知道,她在路邊撿了個被山匪劫道,僥幸撿回一條命但身受重傷的人。我看在之前她多給我診金的份上,給那人包紮了傷口。”
商褚神色冷漠,“她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瞿溪急迫道,“給那個人處理完傷口後,她就讓我走。本來我想讓她跟我回來的,但她拒絕了。她問我借錢,還想把那個受傷的人交給我。我就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但那個傷者自己不願跟我走,要留在她身邊,說是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之後我就走了,她沒說自己要去哪。我家裡還有孩子要照顧,不敢在外耽擱太久,就沒多問。”
商褚眉頭輕蹙,“她撿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男人。”
“她還跟你說過什麼?”
瞿溪低頭,“她……我問她為什麼那麼狼狽,她說,她不是她夫君的正經娘子,她隻是個随時會被抛棄的外室。如今她的夫君有别人了,與其被趕走,不如自己識時務些。”
修妄和修訣各自眼皮跳了跳,瞥向他們中間的商褚。
商褚面不改色,繼續問道:“你們最後見面在哪裡,她去了哪個方向。”
“在靠近白雲觀的一條鄉間小路上,我回家時看到,她和那個人走了和我相反的方向。”
商褚轉身,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朝她所說的大緻方向奔馳而去。
“感謝瞿大夫的知無不言,這是報酬。”
修妄行了一禮,留下一袋銀錢和大把糖果。
鄉野間,忽然出現了零碎的火光。崇明衛僞裝後大批出動,挨家挨戶用各種理由進屋搜查,連雞窩都沒放過。
祝愉縮在破廟角落裡昏昏欲睡,聽到若有若無的風聲猛然驚醒。
她心跳加速,緩緩從窗口探出腦袋,蓦然心驚。
她所處的這小廟離鄉民們居住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因而可以将異樣模糊地收入眼底。大晚上這麼多人進進出出,很難不讓她懷疑,是商褚派出的人來抓她了。
“醒醒!”祝愉回頭搖醒早早入睡的卓安,“你也太不靠譜了吧,有人找來了!”
卓安迷迷糊糊睜眼,“怎麼可能?”
“真的來了!”
若不是現在往外跑太招眼,祝愉都懶得跟他廢話。
祝愉急得團團轉,四處張望,“哪裡可以躲一躲?”
香案底下?不行,蓋在香案上的布已經被歲月磨損得透了,半點遮不住人。
後門?不行,壓根沒地藏。
往外找地方躲?後面有樹林,雖然有段距離,或許可以試一試。
“石像後面是空的,他們肯定想不到。”卓安咬着牙,屈着一條腿爬起來。
祝愉此刻行動力極強,聽到他這麼說,立刻爬上香案,往石像後面爬。
“拉我一把!”卓安焦急道。
祝愉伸出手,又火速收回,“你躲什麼?”
“我……”卓安站起來扯動了傷口,滲出的血浸濕了祝愉的鬥篷,“我、他們、那些人看到我肯定會盤問,我不會撒謊啊!”
“啊?”
祝愉歪着腦袋,“你都這個樣子了,爬上來要掉半條命吧,跟這個相比,撒個謊很難嗎?”
“那你是想承擔我掉半條命的風險,還是我被他們看出撒謊,然後暴露你的風險?”
祝愉立刻伸手,“那你趕緊上來!”
卓安:“……”
都不帶猶豫的嗎?
*
禦書房,處理完折子的帝王揉了揉眉心,将手摸向桌邊,竟摸了個空。
往日都有皇後派人送來的湯羹,這幾日皇後似乎不得閑。
“陛下可是餓了?”吳公公上前詢問。
帝王擺了擺手,“無妨,阿褚那邊,刺客抓到了嗎?”
“還沒消息傳回來。”吳公公如實道。
“說好來陪朕下棋。”帝王無奈,“結果又抓刺客去了。”他連連歎息,倍感無趣。
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吳公公心想,這天底下,恐怕也隻有瑞王殿下敢說都不主動說一聲就撇了和陛下的約。
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刺客,不僅有膽子刺殺瑞王殿下,還這麼會挑時候。
帝王敲着折子,百無聊賴般問:“皇後怎麼樣了?”
“皇後娘娘這幾日都在給太後侍藥,今日也去了。”
慈甯宮,侍奉在内殿的宮女全被屏退,因此趙馨兒親自在點香。
太後隻着寝衣,披發靠在榻上。兩步之外,趙映兒雙手将藥碗捧過頭頂,久久跪立。
太後遲遲不接過碗,趙映兒逐漸腰酸腿軟,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懸空的雙手顫抖着。
趙馨兒從她身邊走過,貼心地從自己袖口抽出帕子,為她擦拭,“姐姐可是皇後,一國之母,豈能失了體面。”
太後冷哼一聲,沒有說話,也沒有接碗。
宮人走到珠簾後便止步,對殿内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陛下今夜擺駕長樂宮,馬上要出發了。”
殿内沒有回應。
許久,才傳出趙馨兒的聲音,“知道了,下去吧。”
太後的語調緩慢,“你回去吧,可别讓皇帝等你。”
“是,臣妾告退。”
趙映兒如釋重負,踉踉跄跄站起來,将已經涼了的藥碗放下,轉身一瘸一拐地離去。
将要走出内殿時,她忍着疼站直,儀态端莊。
趙馨兒輕蔑地看着她離去,“陛下看在姑母的份上,倒是常去長樂宮呢,沒準姐姐真能懷上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