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河的邊緣,布滿五顔六色的花燈。它們随着水流的方向遠去,不知将人們的願望帶往何處。
“這個是承承的。”宋寶媛将兩張紅紙分給兩個孩子,“這個是歲穗的。你們想好要許的願望,娘親替你們寫好,你們再自己放花燈,好不好?”
“好!”
兩個孩子齊聲應道。
站在岸邊,生怕他們一個沒站穩摔河裡,左右都是丫鬟和家丁看着。
“夫人自己也許一個吧。”
站在宋寶媛身側的婢女巧月一邊道,一邊将紙筆遞了過來。
宋寶媛順手接過,卻遲遲沒有動筆。
仔細想來,她并沒有強烈的願望。
富甲一方,夫君體貼。兒女雙全,家宅安甯。她的生活,已經算得上美滿。
“不過,恐怕滿京城,都尋不到幾個比夫人過得舒心的。”巧月感歎道,“夫人若是實在許不出願望,也可以替郎君許一個。”
此話醍醐灌頂,宋寶媛立刻想起夫君平日裡回家的疲憊來。
她的夫君江珂玉,年紀輕輕已是大理寺少卿,外表風光,内裡操勞,總是忙到很晚。若摻和進複雜的案情,還會身陷危險之中。
是該為他許個願望,宋寶媛想,那就希望他能諸事順利,能……多笑笑吧。
她認真寫好,又挑了一盞最漂亮的荷花燈,将紙條折入其中。提着燈走下台階,她小心将花燈放入河面,并站在岸邊,看着它飄遠。
忽然花燈上蒙上一層陰影,是有畫舫從旁經過。
宋寶媛無意中擡頭看去,倏忽愣住。
船頭所站立的男子,面龐俊朗,身姿挺拔,氣質尤為清貴,不正是她的夫君?
而她的夫君此時看向的,是個俏生生的姑娘。
她也認得,是夫君的恩師盛老,最寵愛的孫女。
花燈許願還真靈,宋寶媛眸光微滞。她的夫君此刻的笑容,果真是、比平日要開懷幾分。
*
“二哥。”
江珂玉循聲看去,見到一同從船艙裡走出來的常雲柏和盛绮音,笑意更甚。
歪了歪頭,示意他們去看高洛書那傻樣。
高洛書從他們中間穿過,趴到另一側船欄,昂着脖子張望,“這破船開那麼快幹什麼,我都看不着仙女了。”
“你看的最好真是仙女,不是良家婦女。”常雲柏嗤笑道,沒有管他,隻當他是喝糊塗了。
江珂玉搖了搖頭,問道:“你們怎麼也出來了。”
“小四剛剛問我,老師大壽将至,準備什麼壽禮好。”常雲柏敲了敲腦袋,“正好你們倆在外面,想着過來一起商量商量。”
他口中的小四,是指此刻身着天青色寬袖裙衫,站在一旁頗為嬌美的盛绮音。
她是盛老的孫女,曾經女扮男裝混迹黎上書院,與眼前這三個結下深厚友誼。哪怕後來恢複了女兒身,也沒有影響感情,依舊稱兄道弟。
“你們有什麼想法嗎?”江珂玉問着,伸手将高洛書拉回,以防他迷迷糊糊翻進河裡。
盛绮音将雙手交纏在身後,笑着道:“我倒是偶然中聽他提及,饞千仟閣那口酡顔醉。之前祖父嘗到的酡顔醉,是二哥你送的,所以……”
江珂玉會意,“這是小事,既然老師喜歡,我再差人送去就是。”
“我的意思是,希望二哥能私下幫我買兩壇,好讓我當壽禮送給祖父。”盛绮音言語俏皮,“至于二哥自己要送什麼壽禮,得自己想哦。”
江珂玉點點頭,隻當是尋常小事,随口應下,“好。”
“二哥爽快,既然如此,我的問題就解決了。”盛绮音眨巴眨巴眼睛,“你們繼續傷腦筋吧。”
她說完,便腳步輕快地回了船艙。
常雲柏眯起了眼睛,搭上江珂玉的肩膀,“我知道你祖上給你留了不少産業,但酡顔醉欸。千仟閣一個月隻賣五壇,價高者得,一壇能被哄擡到五千兩。你不會以為,她能有一萬兩給你吧。”
“無妨。”江珂玉并不在意,“反正都是送老師的。”
常雲柏抿了抿嘴,湊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問:“既然、你這麼大方。那你介意……送大哥我一壇嘗嘗嗎?”
“滾。”
“好嘞。”
*
夜色沉沉,萬籁俱寂。
江府的小厮提着燈籠上前相迎。
散了畫舫遊會,趕回家的江珂玉将披風遞給小厮,快步往内院走去。
問道:“小姐和少爺睡了嗎?”
他進府後,小厮便将府門徹底關上,快步追上來回答,“夫人哄着睡下了。”
江珂玉腳步愈發地快,直到靠近兄妹倆的房間,才放輕放慢。
他在門前停下,聽了會兒動靜才輕輕将門推開。
屋裡燈火通明,暖黃的光将床榻籠罩。
兩個乖乖已經陷入酣睡,在床上歪歪斜斜的呈大字狀,還有一點呼噜聲,分外可愛。
宋寶媛屈着一條腿坐在床榻邊緣,又輕又慢地拍着江歲穗的肚皮。
她隻着白色寝衣,身形單薄。三千青絲披落肩胛與背,溫婉動人。
聽到房門推動的一點咯吱聲,宋寶媛回頭看去。
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幾乎隻有氣息。
“你回來了。”
“嗯。”
江珂玉緩緩走近,在她身邊側坐,頂替她拍着江歲穗的肚皮,又把蓋在江承佑身上的被褥往上提了提。
“我以為他們還沒睡呢。”他輕聲道。
宋寶媛低眉垂眼,“今日玩累了,所以睡得早些。”
“玩得高興嗎?”
“高興的。”
宋寶媛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隻是你今日沒有哄歲穗睡覺,她明日定會起大早來鬧你的。”
江珂玉失笑,“無妨。”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從夫人的話裡聽出幾分疲憊來,似乎有些情緒低落。
“夫人今日應當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宋寶媛點了點頭,想要下榻,沒注意自己一直屈着的右腿麻了。一起身,差點摔地上。
幸好江珂玉反應快,扶了她一把。兩人默契地看向床上的兒女,生怕剛剛的動作将他們驚醒。
見他們依舊睡得香甜,兩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腿麻了。”宋寶媛低聲解釋。
江珂玉默不作聲,将她橫抱起,一同離開。
夫人原本纖細,生育過後豐盈了些許,落在手裡,也比從前柔軟,總是讓他産生揉捏的沖動。
雖然是夫人,但總覺冒昧,所以他也隻是想想。
宋寶媛雙手勾其脖頸,目光總是不經意的流連夫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