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照猛地睜眼起身。
依然是在陽光公寓的租房木闆床上,窗外是白日,但因為下着雨,遠方的層林霧蒙蒙的一片,看上去陰濕極了。
身上的酸痛感也更為強烈,像是久坐不運動突然參加了一百米的沖刺跑,第二天醒來的那種躺平想死的感覺。
但現在可不是懈怠的時候。
宛照左手持刀,右手慢慢擰開房門的把手。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這破敗的牆面。
上方有成片黏連的細絲垂吊下來,好似輕紗。
走廊上積滿灰層的吸頂燈照出來的光亮是暗沉的,但仍有飛蛾被吸引過來,最後撞在了蜘蛛網上。
藏在角落的捕食者動了,它飛快地爬向震動的方向,用其螯牙咬住獵物将毒液從尖端注入。
随後蜘蛛又趴回原地,靜靜等待獵物的掙紮逐漸微弱。
這是它的捕食手段。
此時走廊靜悄悄的,沒有人在。
宛照随便進了一間玩家的卧室。
床上的人睡得四仰八叉,但眼皮卻在輕微顫動,這是即将醒來的征兆。
暫時沒去叫醒他,宛照徑直上樓去了406号房,年輕人也在沉睡,模樣卻比在夢境中時瞧着要虛弱萎靡上許多。
宛照雙手按住年輕人的肩膀一陣前後搖動,直接給他來了個殺傷性喚醒。
年輕人懵懵懂懂地睜開眼。
“我……醒了?”
“我醒了?!”很快他的這種迷茫就轉變為了驚恐,年輕人一把推開宛照,哆哆嗦嗦地躺回去閉上眼:“睡覺、我要睡覺,睡着就好了……睡着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睡、睡……”
年輕人聲音漸低,但在某一刻又忽然睜開眼,臉色灰暗:“……沒有用了。”
為什麼要睡?
“現實雖然殘酷,但醒來才有希望。”宛照定定地看着他,“你若不是想活下去,為什麼陽光公寓死去的人那麼多,能醒過來的偏偏是你。”
“……因為逃避不想面對吧。”
就業困難找不到工作、工作了又融不進集體,辭職還要頂着親朋好友異樣的目光,最終發現自己的歸處竟然隻有一間狹小的住房和一台能讓他陷入幻想的電腦。
年輕人喃喃:“至少在那個夢裡,無知無覺地死去也挺好。”
但又有一絲不甘心。
他擡起頭:“你能帶我出去嗎?”
“不。”
年輕人揪住宛照的衣袖:“你一定要救我出去!”
“好。”宛照輕聲,“那麼現在請告訴我,陽光公寓裡,到底有什麼?”
“蜘蛛、蜘蛛……好多蜘蛛。”年輕人豎起食指放于唇邊,“噓——輕聲,你不要驚動它們。”
“知道了。”宛照點了下頭,走過去開門,“你跟緊我。”
廊道上有許多蛛網,甚至還能看見不少圓形的卵袋,但成體的蜘蛛卻寥寥無幾,不知道隐藏在什麼地方。
通向五樓的樓梯也幾乎被蛛網封鎖,隻留下一條成人難以通過的狹窄甬道。
宛照在前方駐足了片刻,最後還是朝向三樓折返。
此時的玩家也已經陸續清醒了過來,共同彙聚在走廊較為幹淨的一角。
“最難的一關我們都闖過來了,剩下的隻要不是什麼怪力亂神,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宛照剛走下來就聽見賈壯這麼說,還是短發女提醒他。
“國外有囚犯關押三個月被蟲子活活吃掉的記錄,這裡的蜘蛛隻會多不會少,還是小心一些吧。”
“宛照?”斯文男眼尖地看到了她。
“……嗯。”宛照腳步一頓,她左右瞧了瞧,沒發現司野,“我準備去一樓看看。”
“一起也有個照應。”賈壯立馬上前示意,“你跟在我身後。”
“還有我我我我我!”小胖子積極舉手。
“這地方落單太危險。”斯文男贊同。
“有道理,人多力量大。”
宛照:“?”
四個狗皮膏藥,還有一個緊張地捏着她,掌心寒涼全是汗的年輕人。
宛照一時都不知道到時候是誰照應誰。
她一個人護着五個往下走。
底樓的狀況比之其他樓層要嚴重上許多,經常有韌性十足的蛛絲橫七豎八地搭建在樓梯口。
賈壯順手扯斷,斷裂的那些又輕飄飄地黏連在他身上,并交織成了蛛網的紋路。
而原先敞開通往外界的通道被一扇鐵門封鎖了去路,蜘蛛絲一層層地纏繞在上面,連它一絲原有的色彩都滲透不出。
有幾隻巴掌大的蜘蛛趴在那裡,螯牙泛着生冷的光。
衆人小心翼翼地避開,來到103老人的住所。
宛照熟門熟路地挑開了窗戶的插梢,發現夢裡消失的老人屍體就直挺挺地躺在搖椅上。
司野站在一旁,捏着下巴。
看見宛照,他稍稍側身。
老人的模樣完整地展露在衆人面前,他的嘴巴大張着,肋骨完全外翻,從胸腔處噴濺而出的血液已經幹涸到呈現出腥臭的黑褐色。
“從死相上看,蜘蛛是從他的嘴巴裡進去,又從胸口處破開出來的。”司野低聲,借助窗戶打開的縫隙,輕巧地翻了出來,“裡面的器官已經溶解,先前必然有被注射過大量的毒液。”
“他被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