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門後并不是什麼讓人恐懼的洪水猛獸,反而就是一片與來時别無二緻的開闊的走廊,除了相當花哨的護欄和地毯之外,标本依舊占據了所有的牆面,依舊是有着冰冷的藍綠色光暈的鱗片,隻不過這些标本看上去更大些,被牢牢釘死在鱗片中間是幹癟的圓柱形軀體,好像是一隻隻枯萎的蝴蝶,湊近看時甚至能看清它們頭部上由上萬個六角形組成的半球形複眼,在走廊裡昏暗的燈光下時不時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暈。
走廊盡頭客廳的沙發非常柔軟,也是讓人一坐下就能立刻陷進去的程度,沙發前面的石料茶幾光滑到足以反射人的影子,在上面還折疊放着一份報紙,因為空氣濕度過大,報紙吸水後已經變得軟塌塌的,油墨印刷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管靈琳唯一能看清的就是标題部分那幾個加粗的字——蝴蝶、血液、閃光。
小紅龍湊上去嗅聞報紙的味道管靈琳歎了口氣,總覺得自己好像向前穿越幾百年,來到了一艘考究的海上航船上。
“希望您喜歡這處布景。”不知何時出現的、下午送來郵輪邀請函的男人站在轉彎處,向她們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看樣子您并不讨厭這樣的布置,畢竟在這個充斥着腐化和懶惰的時代……”
他已經脫下下午見面時那套燕尾服,轉而也穿上了一件長袍,看上去像個氣質奇特的祭司。
管靈琳總算又發現了他身上的另一個古怪之處,那就是他的口語腔調有些奇怪,以至于某些詞句聽上去反倒像是一隻異獸而不是人類在說話。
“我叫海舸。”他不怎麼在意對面一人一龍奇怪的沉默,“牆上的标本是一種名叫海月蝶的異獸,它們能夠在大海的潮汐中隐藏身影……”
随着他的介紹,管靈琳也從他來的方向看見了一片類似陽光花房的地方,也許是雨水将至,那處栽種的蜜桃色郁金香有些垂頭喪氣,甚至有不少花瓣已經飄落在地,留在枝頭上的也是邊緣枯黃,在郁金香的花瓣下,似乎還有幾團模糊的東西。
“海月蝶以前是沿海漁民信仰的圖騰,我們會将蝴蝶畫在船頭,祈求在潮汐中得到獵物與财富,那時候它們被稱為【海精靈】……”
發現她的眼神延申,海舸側身向她展示身後,這裡也許也算一處特殊造景?
海舸向前走了幾步,用報紙卷成一個卷,小心地挑起花朵,管靈琳這才看清楚那些模糊的東西是堆疊在一起的彩色卵和慘白的繭蛹,她下意識将視線多停留了一會兒,有些柔軟的卵毫無生機,而有部分白繭已經從内部被打破,繭内正是那些被挂在屋裡的蝴蝶。
它們維持着生前最後的模樣,有些隻是掙紮着破開白繭就已經死去,還有些在奮力掙紮中撕裂了翅膀,徒留醜陋的軀幹……地面上到處都是美麗翅膀的碎片,像是生命逝去之前爆發的最後一場荒謬的狂歡。
管靈琳在厚厚的鱗粉和碎片中眼尖地發現了一個外來者,是一灘凝固的藍金色液體,看上去異常粘稠。
藍金色的液體和基本不做任何防護就裸露在海上的空氣中、被用作展示和裝點的海月蝶标本,這艘名叫作【海精靈号】的郵輪,正攜帶着古怪的裝飾和一船遊客不斷地向大海深處駛去。
“海舸先生,不好意思。”她适時打斷對方逐漸狂熱的話,裝成名副其實的十二歲模樣,“我有點餓,所以想先去大廳那吃飯。”
海舸皺皺眉,有些隐晦地觀察了管靈琳和小紅龍幾眼,發現正無聊地用爪子撥弄地闆的小紅龍看上去也一副餓肚子的模樣,才稍微有些不情願地退讓,“抱歉,我隻是太久沒有遇見願意細心觀察它們的人,所以一時間有些激動,管小姐如果飯後有時間,可以繼續觀賞船上的布景。”
“這裡每一隻自然死亡的異獸都保留了生前的模樣。”
“可是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奇怪?”雖然很想直接離開,但管靈琳從沒去看過異獸博物館中展示标本的地方,“畢竟現在的觀念并不太支持将異獸的遺體保留下來展覽。”
這話好像讓眼前的人生氣了,他的眉頭蹙起,又在看見小紅龍準備擋在管靈琳身前時放平,這才有些硬邦邦地說:“這個不必擔心,船上所有有關于異獸的物品都是上世紀遺留下來的,管小姐與其質疑這個,不如想想維奧科技會基因編輯異獸這件事‘是不是有點奇怪’。”
對方與自己不過是一面之緣,但他所展現出來的熟稔态度讓管靈琳吃驚,還有一點小小的不快,她想這也許就是觀念的差異,很多人也并不支持維奧科技的基因編輯技術,所以自己也無需在這件事上與他進行無意義的争吵。
她和他說過再見後,就立刻帶着小紅龍去了大廳,毫無疑問,下午時詭異的夢與剛剛遇見的自顧自說話的男人都太奇怪了,她急需食物和人群讓自己再次和這個世界接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