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疑惑看她,心想這丫頭今兒怎麼還管不住嘴了,他們二人不是昨晚才認識的嗎?但瞧小福子隻是身形稍頓後笑着點了點頭,流螢便也沒再說什麼,安靜坐下等待聞尋起身。
安儀殿裡的每處格局都比紫宸殿小一圈,但更靠近後宮。推開北面寬大的格扇窗,就能将正對禦花園的景色收入眼中,雖不是全景,但也日月經天、璀璨輝煌。
流螢很喜歡眼前的景色,是秋季獨有的火紅與澄黃層林盡染。比起隻有月華瀉影、星河長明的銀漢宮,這裡顯然更具生命的氣息。
如果能住在這裡就好了。流螢暗想。
或是在禦花園正中,建一座三層高閣,四時四景,一覽無遺。聽說寶華樓的二層就風景獨美,他還真是……
咕噜。
肚子突然傳出一聲響,打斷了她天馬行空的思緒。聲音雖然不大,但作為主子,在下人面前失儀也極不雅觀。流螢有些尴尬,還是小福子先接話請了罪。
“是奴才考慮不周。眼見該用午膳,卻隻招待才人用茶,奴才這就取兩碟點心來。”
“不麻煩了……诶,那兒不是就有嗎?”
她也不是第一次餓肚子,沒什麼大不了的。别一會兒讓聞尋看見了再拿點心說事,要是充當打發她的賞賜可就太得不償失了。
她今天必須帶走點什麼。
流螢叫住欲往外走的小福子,突然瞥見靠門另一側的小幾上放了一個紫檀木食盒。那是裝什麼的?
小福子順流螢的手看過去。
“那是昨日江美人送來的點心,剩兩塊忘了帶走,方才皇上下朝回來看見了,吩咐讓裝好再送回去。奴才剛收拾妥當,就聽通傳殿外來人了,出去一見是您,便合計着稍晚些再給江美人送去也不遲。”
聽聞是江绮玉送的,流螢還真有點好奇。這東西要麼是她知聞尋喜好特意送的,要麼就是按江绮玉自己喜歡的花樣做的。無論知道哪個都不虧。
“不合皇上口味?”流螢做了一個招手的動作,示意小福子拿給她看看。
小福子稍有遲疑,擔心流螢若真動了一塊,那他還怎麼完璧歸趙?可細想想還是走過去取了回來,并刻意提醒一句,“皇上說這點心發苦,怕是江美人堿放多了。”
“呦,還是江美人親手做的呢!”
流螢亮着眼睛稱奇,一邊接過食盒,一邊笑笑打趣說,“放心吧,我不動、就看看。”
她豈會聽不懂小福子的言外之意,況且自己也沒餓到非要吃别人一口隔夜糕點的地步。如今在宮中也算是過上好日子了,要什麼吃食沒有。
說話間,流螢已經打開了食盒,頓時一股發黴的橘皮味直沖出來。流螢嫌棄皺眉,東西都壞了還給人送回去幹嘛,這不明擺着膈應人呢嗎。
她屏住呼吸往裡看,卻發現裡面的缃葉酥一點腐敗的迹象都沒有。流螢覺得奇怪,便伸手探了探,酥皮一碰就掉,根本是沒壞呀。
那這味道是怎麼回事?
難道江绮玉的手藝真這麼差勁?别說聞尋不吃,這東西就是給看門的大黃狗也不見得敢舔上一口。
她怎麼好意思拿出手?
委實可疑,便又低頭仔細嗅嗅,竟發現渾濁的腐敗氣味下,還藏有一種苦中帶澀、澀裡泛辛的奇異味道?
那氣味撲到臉上,就像剝橘子時皮裡酸澀的汁水濺了上來。不擦幹就癢癢的。
流螢想問小福子昨天送來時就是這個味嗎?但還未說出口,就聽門外一道戲谑十足的男聲蓦地傳進來。
“怎麼,尚食局給你餓着了?跑到朕這裡要飯。”
堂堂一國之君,不說出口成章,至少也得有點素質吧?第一此見面就罵自己是狗,現在又說自己是要飯的。流螢看他才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心裡一頓暗罵,但擡起頭的瞬間,還是換上客套的笑臉相迎,“讓皇上見笑了。”
流螢在摸清聞尋隻是暴躁輕狂、任性妄為的小孩兒心性後,她就已不再跟聞尋正面對着幹了。随他怎麼呈口舌之快,隻要自己不聽,最後動氣的就還是他。
“皇上休息好了?”
流螢起身恭迎,目若春水,乖順的模樣本應叫人看了心情愉悅,可聞尋卻極不喜歡,又或者說是不想在她的臉上看到。
因為他見過流螢最真實、最桀骜的樣子,知道眼前一切這都是假的、都是敷衍他的。
“你不嘗嘗?”聞尋沒接她話,繼續問自己的。
冷而無情的聲音,讓流螢聽得很不舒服。
昨日還在一衆奴才面前把恩寵演得那麼真,怎麼才隔一日就不裝了?男人果然是得手了就不稀罕了。
殊不知,聞尋隻是見她沒真的咬上一口缃葉酥有些失望而已。
“那是江美人特意給皇上做的,嫔妾怎好橫刀奪愛呢?況且嫔妾素不吃甜食,給您交完課業,就要回去了。”
聞尋冷哼一聲,看見立一旁的寶珠果真從懷中卷筒裡抽出一摞紙,才不屑問道,“二十頁?”
流螢答,“二十頁,不多不少。”
“可朕說的是每日二十頁。今日的,你要在這兒畫完嗎?”
啊?
天子也不能信口胡言吧?
流螢無語,心裡更是快要将聞尋跟鄉裡小流氓畫上等号。
但略略想一想倒也無妨,在安儀殿多待上一時半刻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寵妃”嘛,哪兒有來了就走的。
遂大大方方接過話,“好啊,如果皇上想要嫔妾留下的話。”
見聞尋僵持吃癟,流螢臉上笑意更深。
好像隻有這個時候的聞尋,才能叫她願意多看上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