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很小就淨身進了宮,條條宮規早已滾瓜爛熟,自是知道白日宣淫這種大忌,若犯了,流螢少說要閉門思過三個月不得出。
但若皇上和流螢都不承認,那就沒人敢胡亂加罪。即使跟前兒有欠嘴的奴才去找太後告狀,流螢得到的懲罰也會比那種輕很多。
隻是這樣,流螢今日侍寝的記錄就不會存檔。
萬一恰好是今日受孕、而前後幾日又都沒記錄的話,那她這一胎就是混淆皇嗣血脈,是要株連九族的滅頂罪過。
幸而昨日聞尋留宿過銀漢宮,隻差一天的話差不出什麼,是以小福子認為,皇上會幫流螢遮掩。這畢竟是皇上第一次留人在安儀殿侍寝。
且他跟在皇上身邊三年,也從沒見過皇上能連着兩天寵幸哪個妃子。即便時常去寶華樓,多數也隻是單純地讓凝婕妤陪着而已。因為凝婕妤不愛說話,皇上也不愛聽别人說話。
一陣漫長而又詭異的平靜過後,屋裡終于傳出聞尋略帶沙啞的命令。跟他猜得不差,聞尋沒有要熱水,可小福子也沒有感到輕松,因為聞尋竟是叫他“即刻送賀才人回宮。”
啊?這……不讓她歇歇再走嗎?
而更讓小福子驚異不已的,還是聞尋話音才落,流螢就穿已然戴整齊兀自推門出來了。除了幾縷沒揶住的發絲肆意垂落到肩,那漠然冷淡的表情,哪兒有一點才承過寵的樣子。
小福子察覺出不對,立刻斂下眉眼不再多看,隻做了請的姿勢,引領流螢和寶珠往外走。
屋裡聞尋沒有起身,仍倚在榻上,他看着窗紙上那道挺直剪影一點點模糊遠走,竟有一種耐人尋味的空落感從四周席卷而來。
回想流螢到達頂峰後急轉冰冷的言語和态度:
“皇上賞我一對玉镯吧,一隻給我,另一隻給江绮玉。算是對她用心成全的回禮。”
流螢要的不是賞賜,而是這一次的教訓。
她很聰明,全猜到了。
可她怎麼能一下子就知道是迷晴藥在作祟?難不成她也……
還有,憑什麼是教訓。
身下錦衾被聞尋攥皺,即使這次歪打正着,讓流螢徹底恨上了江绮玉。
可他真的不甘極了。
聞尋想要的,是流螢全心愛上自己、然後為他嫉妒成魔。
而不是用這種他最不屑一顧的方式,強迫流螢去恨江绮玉。
因為這種恨意,和自己無關。
他還是沒能親手折斷那朵向陽奮力而生的花,沒能讓它也淪為腐敗泥潭中殘破不堪的一團。
聞尋始終執拗于流螢為逃避侍寝而故意寫錯的三十二,也揮不散腦海裡初見那晚她穿雲熾陽般堅毅不屈的眼神……
失去了最大快感,聞尋現在隻想讓江绮玉死、讓姓阮的都去死!
小福子送流螢出去,這一路他照顧流螢才侍過寝的身子,特意走得緩慢。流螢扶着寶珠胳膊跟在後面慢移,自然也能感覺得到,是以一出了門便對小福子說,
“送到這兒就行了,皇上還在裡面等着伺候。今日多謝你照顧,改日得空了還請到銀漢宮坐坐,我親自煎茶贈你。”
流螢說得客氣,但聲音裡更多是疲累。小福子聽完立馬接到,“賀才人客氣了,奴才分内之事。倒是今日委實不便再備轎攆,還請才人見諒。”
皇上吩咐不沐浴直接送回宮,可不就是讓人少些懷疑嗎,他哪兒還能再找麻煩。說罷,便招呼門口值守的一個小太監過來,叫他好生替自己送賀才人回去。
今日事後二人的反應都太過古怪,小福子真擔心出什麼岔子,林保益不在,背鍋的一定是他。好在聞尋聽了他回去轉述流螢的話後,隻略略嗯了一聲,就叫他去把流螢畫的那幾頁紙放在書房收好。
最後,更像是為了掩蓋午間發生所的一切,聞尋還刻意叫他傳江绮玉晚間到甘泉殿侍寝。
小福子雖不能全明其理,但至少能肯定,流螢在皇上心目中是确确實實有位置了的。他得多留心點。
交代完,聞尋仍沒起身,晚上又要熬個大夜,不如先睡會兒。而且床榻間也似乎還有未消散的暧昧氣息,莫名牽引着他朝更濃郁的一側翻轉過去。
……
慶祥宮裡,江绮玉又帶着孔映歡來跟關采曼碎嘴,說起昨日安儀殿前的糟心事,更是恨不得把流螢從上到下罵個透。
猶不解氣,就連帶一旁如坐針氈的汪芷柔也一并貶損起來,
“瞧你那個畏畏縮縮的樣兒,定是不受她待見、又說不過她才天天來這賴着不走的吧。”
“聽說你之前還給她捏過腰、捶過腿?如今怎樣,昨兒個皇上去了銀漢宮,倆人徹夜生歡,她可能在皇上面前提你一句?呵呵,真是傻子。”
江绮玉越說越起勁,甚至還轉向關采曼,一副實在看不下去的口吻,假裝掏起心窩子來。
“關姐姐也是,搭理這個蠢東西幹嘛,小心哪日賀之遙給她點甜頭就又颠颠跑了,再當那個白眼狼!到時被咬了可别怪妹妹我沒提醒你。”
關采曼今日留下汪芷柔,隻是想着若江绮玉看見她在,必定覺得多有不便,好早點離開。她不愛聽江绮玉呱噪,奈何賢妃發話讓自己多帶帶她,又不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