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漠然看着,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隻在想,關采曼的人将江绮玉撞到還險些滑胎,這個确實是個能讓關采曼必死的意外收獲。好像老天都在幫她。
可流螢心裡卻惴惴難安起來的。
她沒想過江绮玉會這麼快就有了身孕,更沒想過傷及無辜。
但事已至此,也隻能先按原定計劃進行下去。
關采曼必除。
“皇上,此事也不能全怪孔寶林。”流螢冷冷出聲。
她偏頭一指,“是那個不知哪來的鬼祟太監先撞上了江美人,他可比孔寶林有勁兒多了。”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流螢手指看向了小盛子。關采曼更是砰砰心跳馬上就要跳出胸膛,因為她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小盛子怎麼就會跟江绮玉他們撞上?
方才青黛去找她,說江绮玉疑似堵到了流螢跟人幽會即刻就要抓現行,一點攔不住,求她想想辦法。
關采曼當時聽完都懵了,她從來不知竟還有汪芷柔偷看紙條一事。照近來汪芷柔的表現來看,她應已是完全被自己拿捏住了才對,怎麼還敢對自己有所隐瞞?
但再細想想汪芷柔的懦弱性子,也确實有可能把這事兒藏在心裡,畢竟她跟流螢是最先交往的,心裡還有些偏袒也是人之常情。
而對自己則更多是畏懼忌憚、是迫不得已,這些關采曼都知道。
于是迅速收拾兩下就跟青黛走了,并且特意交代不許驚動汪芷柔。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若真還藏了什麼别的貓膩,一旦抖落出來跟着添亂,自己隻會被動。
他們走得飛快,才走一半就正巧遇到準備去請太醫的那幾個奴才,一問才知事情已經鬧得那麼大了。已經到了關采曼都撐不住場的地步了,遂跟青黛一商量,又迅速折返承德宮去求見禀告了賢妃。
畢竟讓汪芷柔打聽流螢是否真跟人私通的人是關采曼,她作為事件源頭,有推卸不掉的責任。盡早告訴賢妃,總不至于最後再來跟她興師問罪,那她在賢妃身側這麼久做的努力可就都白費了。
然當他們幾人趕到銀漢宮時,竟看見皇上跟流螢也在,心裡頓時暗叫不好。
有皇上在,江绮玉污蔑流螢清白一事就必不可能小事化了了。畢竟今晚他們二人才是真真正正一直在一起的。
诽謗正當寵的妃子與外男有染,皇上不動怒就怪了。
可壞事總是一件接一件,關采曼再往裡走,居然看到更令她絕望的一個人,小盛子!
為她倒賣換錢的小盛子!
此刻已被五花大綁捆在了立柱上,而捆他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另一個派出去的奴才,春桃!
關采曼隻覺得天都要塌了。
是暴露了嗎?
全暴露了嗎?
她藏在袖下的手已經抖成篩子,必須要把精心休養的指甲全部折斷,才能依靠鑽心的痛感強撐站住。
關采曼死死盯着小盛子和春桃對視,眼中狠戾的警告毫不遮掩,若非此刻沒人顧得上注意她,她的點點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而孔映歡也完全沒想到流螢會幫自己說話,瞬間亮起眼睛掃了她一眼。而後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狀着膽子拽上聞尋衣擺,接着流螢的話繼續哭訴道,
“江姐姐出了事,嫔妾甘願領罰。但是皇上一定不要放過那個賊人!若不是他行迹鬼祟,豈會撞上江姐姐?嫔妾這可還有他偷盜的罪證呢,求皇上替江姐姐做主,為姐姐肚裡的孩子出了這口惡氣!”
孔映歡高舉起那支并蒂步搖和那袋金豆子,讓所有人都看了個清楚。她知道現在唯有将矛頭轉到偷盜太監的身上,才能減輕一些自己的責罰。
賢妃給瓊英使了個眼色,取過兩樣東西仔細審查了一番。
上頭傫金絲的手藝确實像是尚工局特有的,而且花蕊處點綴的幾顆綠松石飽滿沒有雜色,紋理細膩緊密,一看就知不是俗品。
賢妃走到聞尋身邊,請示了一下是否由她來審,得到首肯後旋即沉聲發問,“你是哪個宮的?”
小盛子闆着慘白的死人臉呆滞不語,像是已經吓得失了魂,言語不了。
賢妃冷笑一聲下令,“去把内侍監和六局管事的都叫來,告訴他們,若認不出這是哪處的奴才,就各領十個闆子去!”
說完,又命人将小盛子押得近些,“這是哪兒來的?”
賢妃擡手一甩,就将那支步搖甩到了小盛子的臉上。豁口的花枝正從小盛子額頭劃過,一道鮮血橫流的口子就那麼直直淌了下來。
但小盛子早已認命,根本感覺不到丁點兒疼,始終緊閉着唇,一聲不吭。做好了下一刻就赴死的準備。
流螢哪兒會讓他輕易如願,好戲可才剛剛開始。
流螢緩步繞到賢妃身側,“娘娘,這步搖可能是汪才人的,嫔妾曾見過她有一支十分相像的,不如叫她來問問。”
剛才說這話的時候,賢妃和關采曼都不在,她必須得重說一遍。一會兒的重頭戲還得讓汪芷柔出場來演呢,不鋪墊好怎麼行。
“而且暫不管這步搖究竟是誰的,嫔妾都覺得此事還另有蹊跷。”
流螢從地上撿起步搖,和那袋金豆子并排攤到手上。
“娘娘,此人是賊,大抵跑不了的。這些金豆子想必也是偷來的。可嫔妾想不通,既然他已經得到錢了,為什麼還要再偷一件殘缺的首飾呢?他要這首飾有什麼用呢?”
流螢把控着節奏,說一兩句事實,就給一點思考時間。并且刻意引導者衆人往她想要的答案去。
“偷金豆子,可能是為了在宮中行事方便、上下好打點。但這拿不出的步搖絕不可能是為了送人吧。誰也不傻,豈會收這破爛東西就幫人辦事?”
寂靜的庭院裡,除了流螢慢條斯理的問話聲,就隻剩風拂枯枝的沙沙聲。每個人都各有所思,算計與猜疑無聲地充斥了每個角落。
如果把衆人心頭藏着的萬千思緒都彙集起來,一定猶如潭底水草,隐秘而生動,随波不停纏繞着,緊緊不敢吐露絲毫。
良久,終是最有話語權的聞尋率先開了口,他順着流螢的引導,給出了她最想聽到的答案。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兩樣東西并非都是偷的,而也有可能是‘以物換物’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