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秋季多陣雨。
水滴順着傅遠景硬朗的下颚線彙聚入鎖骨處,打濕純白校服襯衫,他垂在身側那隻手不自知緊攥起,青筋自手背蔓延至小臂,周身散發着駭人的氣息。
一步。
兩步。
他朝着兩人走去。
迥異卻又危險的目光似在不經意間于房間内觸碰,兩個差不多身形的少年視線觸及時,仿若還能聽到火花滋啦的聲音。
啧。
溫窈擰起好看的眉頭,嘗試着掙脫開南淮于她身後的束縛,可少年察覺到她抗拒與厭憎之意後,反而愈發用力,像是一條陰冷劇毒卻又體型龐大的巨蟒,纏繞你之後,你愈掙脫,它愈緊繞。
直到把你最後一口呼吸也拆吃入腹為止。
“你弄疼我了……”溫窈素來甜軟的嗓音在刻意而為之的哭腔後顯得就像一隻可憐脆弱的小動物。
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宋沈韫聽到她帶着喘息的抽氣聲,鼻梁上那副辦公時專門戴的細金邊眼鏡都随着他的皺起鼻子而歪了歪。
可也隻有眼鏡歪了歪而已。
他依然挺直脊梁,仿佛最為優等自制的優秀生,繼續目不斜視的計算着手頭上那幾份數據,心裡頭念得是每個小數點後的字不能出差錯,可他的心,卻還是順着溫窈愈發粗重的、因為南淮不肯松手而發出的抽息聲吸引去。
…真是。
一個惡心的女人。
靠着這種楚楚可憐的手段,想要獲得誰的同情與憐憫,站在門口的那個不學無術又大腦空空、隻是投了個好胎的草包傅遠景嗎?
“砰——”
溫窈耳朵微顫,她吸吸鼻子,餘光掃過一眼身後的異樣,宋沈韫忽然加重敲擊鍵盤的聲音,似是透着極度不滿。
哦?不喜歡我這樣?
那我偏偏要繼續,
“傅遠景,你讓他放開我,我被他抓的好痛。”
南淮洗完澡不久後的體溫比常人更高些,此刻正親密又暧昧的緊貼着溫窈,溫窈慌亂掙紮間,那層無法忽視的炙熱的溫度正灼燒着她,令她犯嘔乏味。
溫窈微微擡起愈發瘦削的尖下巴,花瓣型的唇瓣淺張,配着她仿若在秋水中浸泡過的潤眸,楚楚可憐又委屈。
她看着傅遠景,投去求救目光。
溫窈:“傅遠景,幫幫我,好不好?”
她輕輕地說,卻像是蝴蝶效應後引起的巨大風暴,席卷過傅遠景心中脆弱的屏障,他的“好”字卡在喉嚨口,擡起的手也隻是停在半空中,伴随着溫窈的聲音,他恍若回憶起上學期許多事情——
溫窈也是這樣的口吻。
也是這樣的眼神。
無數次的,祈求着他可以救救她,可以放過她。
時空不斷壓縮折疊,許多個不同的畫面仿佛都瞬間彙聚成眼前這一幕,溫窈紅着眼眶,在南淮的蠻力束縛下不滿又恐懼。
傅遠景頭腦發熱,等他反應過來時,耳邊傳來的隻有宋沈韫壓抑着怒氣的呵斥聲——
“阿景,别動手!”
傅遠景一拳直沖南淮側臉。
溫窈腰間環上一隻手,她被傅遠景帶着擁入他的懷中,步伐踉跄之下,她隻好半摟着他的腰,在南淮與宋沈韫看來,兩人這樣的姿勢甜蜜又缱眷。
南淮則是被傅遠景突如其來的出手打的措手不及,他摔坐在地上,先是詫異,随後充斥着興趣的目光掃過溫窈,舌尖頂過腮邊。
“呸”南淮朝旁吐了口血唾沫,宋沈韫沉着臉扶他起身,臉色幽暗,對溫窈的不滿愈發加劇,他本來隻以為她是讓人生厭的存在,卻不曾想,還有可能影響到他們之間的關系。
“怎麼樣,沒事吧?”宋沈韫是在問南淮,可視線與目光卻在溫窈那張極為可憐的臉上不停打轉與警告。
南淮:“小事。”
溫窈半邊長發垂落下來,還有些發絲黏在傅遠景被雨打濕的臉頰上,暧昧撩人。
她假裝看不懂宋沈韫眼中對她的警告與威脅,她側過頭,抓起傅遠景的手,“打疼沒有?”
南淮還以為是在問自己的,那個“疼”字尚且在唇邊徘徊,當他擡頭看清楚溫窈是在抓着傅遠景手腕詢問時,笑容登時僵硬在臉上,未知的怒意漸漸湧上來。
聽到這話,傅遠景愣了愣,他的手腕正被溫軟的手掌觸摸着,仿佛一片小羽毛,撓得他心中泛着躁癢。
罰跪的這一早上,與傅清的争執,那些帶來的不悅感,像是都被少女軟綿綿的化開了。
“不疼。”他搖搖頭。
溫窈笑容頓了一下,不疼的話,那太可惜了,看來南淮也不怎麼疼。
為什麼不用盡全力打他一拳呢?
溫窈搖搖頭。
傅遠景卻認為她在心疼自己。
心裡頭軟的一塌糊塗。
他低頭,撞入溫窈微圓的漂亮眼眸中,他隻在她眼中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而他就好像是她的全世界、她完全可以依賴信賴的人。
剛剛那些畫面也随着這種感受漸漸淡去。
溫窈,溫窈對他這麼好,肯定不會記得過往那些事情,她也不會介意那些事情的。
哪怕她真的依然在意,他也有千百種方法消除她的芥蒂。
錢。權。财。
溫窈,你要的。
我都可以給你。
“溫窈。”
“我會保護好你的。”
他湊在她耳邊,小聲的說出這句鄭重的承諾。
溫窈彎起花瓣型的唇,眼睛緩慢地眨了眨,她在傅遠景的神情中看出他的認真與嚴謹,少年人的承諾與情感總是十分讓人心動的,無論過去多久,在他說的那一刻,那便是全天下絕無僅有的真心。
傅遠景說要保護好她,那他一定會做到。
隻可惜,溫窈想,你傅遠景的感情,最不值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