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庭道:“是。裡壤鄉的肥沃土地多在山峰之間的平坦土地上。你看那個,那便是嗯……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糧食——金米。如你所見,便是這般模樣。”
莫夜寒遠遠看着那一片金黃,與刻印在腦海中那鋪滿金色麥穗的記憶影像尤為相似。
“你所帶的幹餅,便是金米磨了粉,加了胡糖和樹鹽所制的。”李寒庭補充道,“金米可以果腹,胡糖和樹鹽是最能養人的,這是王朝之中大部分百姓日常的飲食。隻不過一般百姓家,不會将金米做成幹餅,通常或者蒸了食用,或者和水同煮。”
雖然身處另一個世界,但李寒庭所說的這些,因與自己曾經的生活并無太大差别,莫夜寒記起來也十分輕松。
“我記得煥章信上說,就快要播種了,但田間這些金米看着已經長成。”
“眼下這收獲季節已近尾聲,剩餘這下金米妖趕緊收了才行。”李寒庭道,“等收了這些金米,就要開始播種了。”
莫夜寒望去,見一望無際的金米田中,不少人頂着日頭勞作,有些田地裡的金米苗已經被收走,隻留下一片金色的土地。
“裡壤鄉的金米從播種到長成需三、四個月,一年十二個月,可以收獲三次。”李寒庭言罷,指着遠處一裡良田間的一座城,道,“那便是裡壤鄉城。裡壤鄉之大,遠不止一個鄉城大小,鄉城不過是府邸所在。裡壤鄉大部分良田都在鄉城之外,因而人也多居鄉城之外。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在鄉城北邊,裡壤鄉最邊緣。”
言罷又囑咐道:“雖然此次不需進鄉城,用不到名帖省了不少麻煩,但護城守衛會在鄉城外巡守,還需小心應對。”
“嗯。”莫夜寒應了一聲,驅策吻虎繞到田地邊緣,繞過鄉城,朝着北方奔去。
李寒庭在背籃中望着眼前郁郁一片,比之一年之前更顯豐饒。
“倒是沒什麼變化。”他道。
算起來這是他第三次踏足裡壤鄉,年少時,上任王朝掌權者——他的父皇,曾叫他随親叔景平王爺到治内各鄉尋訪民情。他便跟着景平王府的車架走遍各地,學習其中風土人情。
裡壤鄉作為北冥王朝重要的糧倉,在長輩和師傅們的教誨言詞中,是尤為重要的鄉城,亦深深刻在他頭腦之中。
因而,十六歲,他第一次入裡壤鄉那年,提前溫習了曾經所學的那些知識,希望親眼所見之後,能将這重要之地的一切記得更深。後來,真的到了裡壤鄉,見到滿眼良田和在田間勞作的百姓時,他才覺得書本無用。原來裡壤鄉比書卷中所記的還要富饒,一派生機勃勃之相。
碧空下田間,聽着王叔言道一飯一食皆應感念天地惜物、百姓勞苦,他默默感恩,對裡壤鄉自此有了别樣感情。
誰知那次之後兩年,天下大旱,物産銳減。作為富産糧米的裡壤鄉首當其沖遭了害,金米收成大減。因原先的土地已難養活人,鄉内百姓不得已頻頻遷居,苦不堪言。他閑時随老師入宮,聽先皇與自己兄長說及此事都是愁眉不展,隻因糧米收成全賴天時,實非人力所能幹預。
莫夜寒聽了李寒庭的叙述,稍思索片刻,道:“若是有能駕馭瑩鳥這樣妖獸的人出面,此事也不可解嗎?”
李寒庭搖搖頭:“瑩鳥這樣的妖獸,可凝水成湖不假。但瑩鳥要用凝水成湖之能,需吸納方圓百裡之水源。若真的這樣做了,也不過是以裡壤鄉西之水,解裡壤鄉東之旱罷了。更何況大旱之年,缺少水源的何止裡壤一鄉。”
言罷沉默良久,又道:“可惜世間再無耘天這種妖獸,不然好歹也可解一解這大旱之年的窘迫。”
莫夜寒并不記得耘天這類妖獸,想到手卷中自己還未看到的那部分,遂問道:“耘天可是已不存于世間?”
“正是。”李寒庭想起不久前在棕木林中所見的祭祀狸獸的祭壇之上的祭文,道,“耘天可是真正的瑞獸,能呼雲喚雨,所出之日,天下升平。傳說有耘天的王朝,百姓衣食無憂。可惜早在數千年之前,耘天便已絕迹。”
既然是人力所不能為,自然隻有聽天由命。
李寒庭還記得,那兩年,自己眼見着皇兄一天天消瘦憔悴,既插不上嘴,更幫不上忙。從那時起,他更覺裡壤鄉鄉非同一般,乃是王朝重中之重。
隻是,他後來卻再沒機會踏入過裡壤鄉。
直到一年之前,因調職邢禮司,他才再次路過裡壤鄉。又因遇妖獸買賣一案停留,才得以再次踏入鄉城。
那時聽聞有妖獸被買賣,李寒庭打聽案子的前因後果。因着他的身份,衆人不能對他置之不理,于是請他出面探查。還拉了當時正要回都城述職的萬和中一起,希望能夠破了此案。他因此重走了幾處鄉内之地。隻是這次走下來,并沒能獲得什麼有用的線索。卻看到有些曾經豐饒的地方被荒廢了下來,原先有些富産糧米的福地如今無人耕種。十六歲時記憶中滿是稻米的良田,早已不複存在,田地周圍也隻剩下無人的死屋。
他心中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