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我會。
外婆:不顧一切嗎?
裴行之:對。哪怕最後注定失敗,我想給這段感情一個鄭重的告别。
外婆:那好啊,你就去啊。反正你都不怕結局了,為什麼還要在那糾結呢——難道你是擔心他巧言令色,或者故意甩你臉色讓你當衆難堪嗎?
裴行之:不。他不是這樣的人。
外婆笑了,一口假牙又白又亮:那不是更好了……去吧,快些去找他吧,趁着一切都來得及彌補。你知道的,我是來不及了,你grandpa走的太早了,我隻跟他相處了二十年,卻花了四十多年來回憶他。有時候,他還挺恨他的,這個麻煩精,走了還總是在我的腦子裡吵吵吵的,要是你見過他,你也會覺得他很吵的,不是纏着我陪他抓螃蟹就是拉着我陪他去路易斯那裡學貝斯,煩死了……
裴行之笑笑,遞上紙巾:我和他還年輕。
持續了三天三夜的家族聚會宣告結束,久久矗立在廣袤冰地上的私人直升飛機頂着一頭雪,載着裹着羽絨服的裴行之離開那個入目之處都是雪景但都不是他想要的雪景的小島。
他要去尋找他的雪。
誰知道,
竟然花了一輩子,
才找到。
那一年,十一月底。
齊弘遠在個人賬号上發布了這麼一條消息:@薛燼,天國安息。
短短六個字,沒有配圖,沒有表情符号,卻登頂那一天的熱搜top1。
這也是事出之後的第一個正面回應,在此之前,沒有任何與薛燼相關的人對此作出任何回應,隻有滿互聯網的喧嚣和衆口不一的争吵。盡管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但是還是有無數的人在逃避那個真相,逃避現實。
在那條消息公布的一分鐘後,兩千萬粉的NOMO官方突如其來地轉發了,配圖是一個簡約的簡筆畫蛋糕,旁邊放着一束璀然綻放的白玫瑰,還有一個精緻素雅的黑色首飾盒,緊緊蓋着,什麼都看不到。有網友數過,那束花,總共十七枝。
消息一經放出就是置頂。
接着,是ROMA這個隻有十幾萬粉的賬号,蕭如玉公開了一張拍立得照片。
照片裡的青年約莫十七八歲,比綜藝上和大家熟知的模樣稚嫩許多,也青澀許多,此時正對着一個漢堡閉着眼睛彎着唇角輕笑,漢堡上立着一根薯條,薯條頂部沾了一大滴鮮紅的番茄醬,像是點燃的火苗。
最上面還有行文字:你今年想去哪裡吃蛋糕?我來找你。
NOMO再次轉發,沒有文字。
曾經一起上過戀綜的嘉賓也跟着轉發,但是留言不一,大體上看,都是懷念追悼之意。
網友回複一排又一排的蠟燭。
再後來,每一年的這個時候,齊弘遠都會發一段天國安息,蕭如玉再發出一張大家從未看過的照片,好像薛燼永遠地停留在了那個年輕稚嫩笑眼盈盈的模樣,NOMO官方也堅持轉發兩個人的動态,網友再奉上蠟燭,一年複一年,沒有盡頭。
薛燼渣男心機男绯聞男炒作男的風評也悄無聲息地轉向了溫馨和睦的一面,以往那些想要手撕渣男人設的言論也被沉重的時間壓在河底,是非對錯,都再無人問津。
偶爾被有心之人掀起,很快就又會被一群“你還要怎樣,人家現在連灰都沒了”給生生壓了回去。
兩年後。
齊弘遠得到裴氏的大力贊助,參與了一個聚焦于親子關系的綜藝,由于言之有物地經常開導節目組的嘉賓受到一大批路人粉的關注,從此,事業開始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
同一年,楊啟芳服藥自殺。
和同組的導演制作人喝到淩晨五點回家倒地就睡的齊弘遠,睡醒時才發現楊啟芳的身體涼得像從冰箱裡拿出來那樣,送到醫院的第一時間就醫生被冷漠地告知拒收,請盡快轉去火葬場。
他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楊啟芳原來已經被肺癌折磨了整整兩年,現在已經是中期,主治醫師說本來說好下周就要考慮接受化療了——楊啟芳這個選擇服藥自殺估計是承受不住化療的痛苦或者花費吧,能理解。
可齊弘遠的直覺告訴他,十歲就沒了父母白天餐館打菜夜裡挑水挑泥的楊啟芳不可能是那樣怕疼的人。
說是擔心錢?也不至于吧,他們倆現在手裡頭還有一百多萬,一沒孩子,二沒侄子,三無親人,他還在事業上升期,錢不拿來治病,還能拿來做什麼?鋪在棺材裡當墊子睡覺嗎?而且肺癌還是可以拖延最久的癌症之一。
想來想去,還是無解。
至此,二十喪姐,三十喪子,四十喪侄,五十喪妻的男人徹底被生活壓斷了挺了一輩子的脊背。
他帶着一沓的檢驗單和病理報告去找蕭如玉,但是沒想到那個向來吊兒郎當嘴皮子溜得沒邊菩薩來了都搖頭從小到大整天跟着薛燼四處幹壞事的男人,一整個晚上沒說超過十句話。
轉頭去找薛晚晖,結果被手指顫顫巍巍好像中風了還要戴無框眼鏡拿着報紙裝體面的中年男人給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走投無路,無人訴苦,他也不知道怎麼地居然想去找了裴行之,大概是吃了不知道誰宋的熊心豹子膽吧。
哦豁。
這個人,頭發全白了诶。
笑死人了。
怎麼白的比他這個一腳邁進棺材的老年人還徹底啊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