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弘遠趕緊跟上來:“醫生說剛送進來時血壓很高,給他打了降壓的藥劑,現在降的差不多了。”
“為什麼?”
齊弘遠:“不是在手機裡給你發了嗎,就是那個沈文溪約他出來暴露了未來——”的結局。
裴行之打斷,冷冷地看了眼齊弘遠,“我是問為什麼血壓會高!”
齊弘遠被那個眼神激地心神一蕩,上一世,似乎在薛燼走後裴行之就經常是那種神情,煩躁?不準确。生氣?不夠。憤怒,還是不夠。可能是一種從骨縫裡滲出的冷漠和憤恨。
“……檢驗單都在這裡……”
——
薛燼在做夢。
在夢裡,他沒有看到長發及腰一直抱着孩子輕聲哄的年輕母親,也沒有看到背着大籮筐喊他吃山上剛摘的芒果的外婆,他看到了一個正在彈鋼琴的神秘男子。
看不清臉,但衣着很是華麗矜貴,很像那種影視劇裡出現的西方貴族服飾,裁剪極為貼身。
滿頭的白發,挺拔的脊背,優雅的動作。
哪怕隻是個背影,薛燼看了好幾眼也在心裡覺得這個“老頭”年輕時肯定很帥很英俊——說不好可以和他比比。咳咳。扯遠了扯遠了,薛燼輕松地笑了起來,這可是在夢裡呢,别亂七八糟地想。
趕緊想想怎麼醒過來啊。
明天早上他可是要和裴行之去玩偶城約會的,睡遲了就遭了。
屋裡很暗,厚實的雪花斑點窗簾布緊緊地遮住房屋外的所有光線,隻點了一盞昏黃的小燈,襯得整個寬敞的房間裡很是陰郁,像被太陽抛棄的,世界上最沉悶最無趣的一個小角落。
薛燼想要擡起腳走過去拍拍這個老了也帥到不行的老人家的肩膀誇他厲害順便問問他這是被周公打包送到哪個國家了啊,卻發現自己的腳被黏住了,根本離不開地闆。
啧。
薛燼張開嘴想要把帥老頭喊過來幫忙,卻發現嗓子似乎也被黏住了,拼命扯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啊。
動不了,說不了。薛燼無奈地歎了口氣,索性直接坐到鋪着毛絨地毯的木質地闆上,背靠着半人高的布藝沙發,靜靜聆聽節奏哀傷的不知名的鋼琴樂曲。
不是說鋼琴曲不出名,是薛燼這人就沒學過鋼琴,偶爾聽鋼琴也是在蕭如玉的琴房,和學校年頭年尾大大小小的慶典裡。
對于琴曲,他隻知道那個扼住命運的喉嚨的什麼,然後就沒了。
一曲結束,看牆壁上的複古時鐘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薛燼以為帥老頭終于可以停下來回頭看看他,沒想到帥老頭隻是把手放到一側停了一會兒,休息不到三秒,又繼續演奏起來。
還是同一首。
彈了一遍又一遍。
薛燼也聽了一遍又一遍,本來還算輕松和愉快的心情卻在屢次的重複後也莫名變得沉郁下來了。就算他再不懂音樂,也能根據現在的環境和老人的動作聯想出:這個人大概是在邊彈琴邊回憶什麼吧。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概率是遺憾和痛苦,偶爾三兩下輕松的跳躍,後面卻夾雜着更沉悶的痛苦。
好悲傷啊。
薛燼的心不知不覺也靜了下來,他不再想着明早的約會,不再惦記着如何和夢裡的第二個主人公打招呼。他眼神平靜地坐在地上,仰看着鋼琴凳上的身影,脊背挺得如國畫裡的修竹,堅韌堅毅。
等到薛燼自我感覺自己似乎記住所有的旋律時。
那個人終于站起來了。
轉過身,似乎想喝水。
薛燼睜大眼睛,卻在看清那張臉的第一秒就突然感受到極其恐怖的失重感。地毯似乎破了個大洞,有股強勁的吸力把他抓了進去。
再次睜眼,天光大亮。
薛燼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在還沒看清天花闆模樣時他就下意識打開嗓子嘗試發出聲音:“你還要繼續彈嗎?”
“彈什麼?”
裴行之問。
薛燼說出口後視線裡的東西才徹底變得清晰。他看了幾眼現在的環境,呼吸機,病床,病服,還有好幾位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才發現自己居然在醫院了!!
齊弘遠聽到大侄子的聲音瞬間放下手裡的煎包擠進人群裡,“小燼,你醒了啊?身體怎麼樣了?有哪裡不舒服嗎?頭呢,頭暈嗎……”
一通炮語連珠砸得本來沒暈的薛燼竟然感覺有點暈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進了醫院。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覺醒來會看到那麼多醫生。
更不知道裴行之為什麼看他的眼神那麼奇怪——和剛才彈鋼琴時完全不一樣。
真奇怪。
薛燼眯起眼睛,很認真很認真地看向那個眼底微微青黑面色擔憂的綠眸青年。
為什麼在夢裡,他頭發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