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病房的窗沿上恰好落了隻雪白的小貓,剛出生沒幾天的模樣,巴掌大小,尾巴被水打濕了,蜷縮在開了一半窗戶取暖,像一團瑟縮的棉花。
薛燼連看了幾眼才收回視線。
薛燼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你。”
後面就莫名其妙地停了,皺起眉地思考,視線還在他的頭發上和肩膀上來回打量,但就是不直視他的目光,表情有些為難,或者是糾結,好像不太想說。
裴行之面上不顯,心裡卻更煩了,雖然薛燼被他撬開了口:“然後呢,在你的夢裡我怎麼了?”
薛燼遲疑着,“你頭發全白了。”頓了下,他補充,“而且臉和皮膚都和現在的你現在沒什麼差别,就隻是頭發白了……我沒來得及問你怎麼了,就突然醒了。”
裴行之愣住了。
一時之間,腦子裡所有的煩躁和憤怒都化成了不知所措和無盡的茫然。
薛燼喝光了杯子裡的水,故作輕快的朝裴行之笑了下,“對了,我的意思不是說你白頭發的樣子很醜然後被吓醒。我隻是沒有想到你會——染了個白發,還是全白的,就連發根也是白的,這,也太時髦了吧,裴總。”
時髦?呵。
裴行之垂下頭。他突然絕情而憤怒地發現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他媽根本不是什麼時髦的事情!不解釋,問題就埋在這兒了,解釋了,這個薛燼八成又得暈過去……
裴行之無可避免地沉默了好久。久到薛燼已經發現窗沿上的小貓眼珠子是翠綠色的,大小比豌豆差不多,久到薛燼還發現小貓的腿受傷了,一條沾着星點血迹的布條松松垮垮地搭在左腿上,很是可憐。
薛燼突然拍了下裴行之的肩膀,指着窗戶,“裴行之,你快看那,那有隻眼睛跟你顔色差不多的小貓,好像受傷了。”
裴行之轉過頭,薛燼又說,“你能把它帶過來嗎?”
裴行之:“它會跑。”
薛燼:“不一定。”
裴行之:“它一定會跑,你會吓到它的。”
薛燼:“我會很小心的。”
然後他擡起腿下了床,為了避免拖鞋的聲音吵到小貓,他光着腳走過去,然後偷偷地,慢慢地,謹慎地,順利地抓住了。
裴行之看着安穩縮在薛燼掌心的雪色小動物,薛燼笑着提起手,朝他炫耀,“你看,這不是沒跑嘛。”
裴行之啞着嗓子說:“哦,那可能是它傻吧。”
薛燼不可置信:“……裴行之,你看着這雙眼睛罵它傻,難道不會覺得是在罵自己嗎?”
裴行之:“我确實傻。”
薛燼瞪大眼睛,然後看到裴行之頹廢地扯起唇角,目光溫柔,悲傷,又帶着某種看不懂的孤勇和決絕,像狂風暴雨裡被激烈敲打的翠綠色湖面:“我确實是傻啊,要不然怎麼會喜歡你。”
話落時掌心裡柔軟的小東西掃了下尾,薛燼怕它跑走趕緊低頭看了眼,但胸口的肉團卻也像是被毛發掃過那般酥酥癢癢,抓不了,撓不到。
但他好不容易有正當理由移開的視線又被一雙手“強硬”地掰了回來。
裴行之說:“看着我,我在表白,你認真聽,好不好。”
薛燼感覺心髒都快被貓毛撓爛了,隻好彎着黑眸苦笑:“對不起,但我真的尴尬啊。”
救命!!!
哪有人表白,是要這麼臉對着臉眼對着眼啊?歪,110嗎,我想舉報這裡有個逼人聽表白的強盜!!
雖然從小到大他收到的情書感受到的情感暗示和當面接受過的表白都不計其數,ROMA的顧客那更是直接地吓人,他也早就對這種東西免疫了。但裴行之這個,真的是薛燼感覺自己拼盡二十七年的力氣和臉皮也沒能壓制住臉上升騰起的羞澀,要是被蕭如玉知道ROMA裡最喜歡亂七八糟撩人的“灰燼”如今被整成這樣,他的老臉該往哪擱呀?
而另一邊。
裴行之被薛燼笑得沒了辦法,嘴裡心裡也一齊苦了起來,這是要拒絕的前奏嗎……看來時機不對,果然不行,按照上一世,還要再等個四五天才能。
湖水開始泛起氤氲了。
完了。薛燼有點不好意思了:“對不起——”你别哭啊。
湖水好像要開始泛濫了。
薛燼徹底不好意思了,他想伸手捂住那雙犯規的眼睛,但是又非常糟心地發現一隻手捂不住,而兩隻手又會把小貓摔了,“裴總,啊不對,你好像不喜歡我叫你裴總,那就裴行之?還是,行之?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你别哭啊,我答應你的表白,行不行?”
湖水終于恢複平靜了。
裴行之震驚地眨了下帶着濕意的眼睫:“?”
薛燼單手抓起他的右手,把小貓輕輕地放上去,“好了,男朋友,接下來拜托你把我們倆的定情信物照顧好啊。”
他推着裴行之往門口走,“離開以後記得補個覺吧,瞧瞧你那臉色白的,要是不知道情況的人看到我倆絕對以為昨晚躺這的是你。”
捧着小動物走出電梯時,裴行之是同手同腳的。
走到人來人往的門口時,裴行之居然開始後知後覺地後悔起來了。
親上去啊。
反正他又伸不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