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假扮祭品,外頭穿的原本是大紅喜服。因嫌寬大的外袍束手束腳,她在打鬥的過程中早就扔了,貼身穿的衣裳也破了幾道口子,還皺得不成樣子,端個破碗就能直接上街去要飯了。
“小妮子膽子越發大了!還敢偷我的劍了!看我回去怎麼告訴師姐讓她罰你!”陳雲筝暴跳如雷,仙風如煙散去,道骨則被狗叼走。
姜青岚師叔名陳雲筝,跟姜青岚的師父姜雯做了二十多年的同門師姐弟,二人又無其餘親眷,自幼便将對方當作血肉至親。陳雲筝告姜青岚的黑狀極順手,不過姜雯信不信便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吧,我還說她渾身上下也就那把劍算好東西,結果連那把劍都不是她的?”丁螢吃驚了。她知道姜青岚窮,萬沒想到這麼窮,難怪拿草編個小玩意兒都想着換錢。
兩個師兄也心有戚戚,心下除了對姜青岚劍術的敬佩,現下又多了對她身世的哀歎。
若她當真過得如此憋悶,為何還一口回絕他抛出的邀約呢?或許另有隐情。莊邈不動聲色,他仍未放棄招攬姜青岚的念頭。她太出色了,定會有一劍霜寒十四州【1】那日。
“師叔教訓得是,我定會一五一十地對師父交代清楚,親自向她認罪。”她刻意咬重了一五一十這四個字。
這話的威脅之意這麼重,陳雲筝怎會聽不出來?他磨牙,嘟囔,“小妮子真是越大越刁鑽,”而後換了副長者之資,穩重地拍拍姜青岚的肩膀,語重心長,“師叔跟你開玩笑呢,師姐心疼你還來不及呢,你又聰明,學什麼都快,這幾年她都沒罵過你一句,怎麼會罰你!你師叔我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怎麼還認真了呢?來,師叔這裡有三文錢,你拿去買喜歡吃的糖葫蘆。”
然而他并未真的掏出三枚銅闆,而是話鋒一轉,問姜青岚,“他們是你朋友?挺夠義氣嘛,剛剛還想幫你對付我。”
“算吧,他們還想招我進蒼梧派呢。”
陳雲筝周遭氣息頓時一寒,片刻後,卻又消散。
他跺腳,像遇到了洪水猛獸似的,“哎喲哎喲,怎麼沾上這麼晦氣的東西,快走快走。”說着,便抓起姜青岚的手臂,帶她幾個起落,便已奔遠。
這速度快到丁螢才剛邁出一步,破口大罵的詞全堵在了嗓子眼,根本沒來得及說。
末了,她才氣呼呼地說了句:“難怪姜青岚是那種臭脾氣,看來是從小就被帶歪了!跟着這種師父師叔,能學什麼好的?”
見她振振有詞地數落起姜青岚性情粗鄙庸俗,說話狂妄自大(這點純屬出于私心),隐隐有打不了住的模樣,莊邈輕咳一聲,平淡道:“你覺得自己的脾氣很好?”
兩個師兄噗嗤一聲笑出來。
丁螢語塞。雖然她很想理直氣壯地說“是!”,但她還是沒那個臉,隻能在心裡生悶氣。
耳根子終于清靜了,莊邈得以繼續思索。雖然姜青岚的師叔看着不着調,但将話說得那樣重,難道兩派有什麼深仇大恨?
可見他所知,近十年來,和蒼梧派交惡的門派并不多,就算有,也早已覆滅。況且那苓山,他又是從未聽過的。
………………
“師叔,你走這麼快做什麼?哎,停一停,我拿到火靈玉了。”
陳雲筝果然将她放下,接過她遞來的石匣,打開一看,便嚷道:“怎麼殘了?”
“分了點兒給他們。”
“要死要死,白瞎了好東西,你給他們做什麼?”陳雲筝拿手指去戳姜青岚的額頭,“以後莫與蒼梧派之人厮混了,知道嗎?”
“人家救過我呢。”姜青岚哝哝。
陳雲筝瞪眼,“日後若他們有難,你搭救一回也就罷了,可不許再往來。”又生起氣來,“叫你平日多修習,偏不聽,尋個火靈玉都要人救,羞不羞?”
姜青岚也不反駁,等他說夠了心氣平緩,才又開口問道:“師叔,你跟蒼梧派有仇啊?”
這一句又把陳雲筝的火給燒了起來,“不是我!是我們!我們師門,都跟蒼梧派有仇!”
姜青岚心一沉,這幹系可就大了。隻是師叔說完這話便死活不肯再吐露一句,隻顧着趕路。
看來還得問問師父。
想畢,她也不再糾結于此,而是問起了自己感興趣的另一件事:“師叔,我想去橫秋會。”
陳雲筝猛然頓珠,喜笑顔開:“好哇好哇,下了趟山就如此有志向,有出息!”
兩人日夜兼程趕路到了城内,姜青岚徑直走進當鋪,取出當票,便要贖回自己的那身行頭。
陳雲筝見她眼都不眨掏出了一錠金子,登時兩眼放光,“你哪來的錢?”待姜青岚說完後,他也不怒,隻道:“正好可以打壺酒。”
“不是有仇麼?你怎麼肯用蒼梧派的錢?”
“胡說!他們能無緣無故給你金子?這是你憑本事賺來的,就是你的!”
看來這仇根本可大可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