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岚萬未料到自己隻是出去轉了一圈,回來時師父已經在跟師叔商議下山的事宜了。
姜雯才從内室裡端了個木匣出來,就見姜青岚張着嘴,滿臉震驚站在中堂,不由得一笑,坐上竹椅,将木匣擱在案幾上,溫聲道:“别在那兒傻站着,過來,跟我說說你這次下山的經曆吧。”
若論将事情講得有聲有色,姜青岚不及師叔陳雲筝萬分之一,但她勝在記性好,能把事情複述得大差不差。
聽她講的過程中,姜雯的笑意逐漸變淡,最後甚至隻維持着唇角的弧度,眼神卻一片沉凝。
“師父,蒼梧派當真跟我們有仇嗎?”姜青岚以這個問句為結尾。
姜雯晃了晃神,發怔半晌,才輕輕搖頭,聲音飄渺得仿佛帶着無盡的哀愁,“你師叔說得偏頗了。罷了,你也大了,該知道自己師從何派了。”
她正色道:“我跟你師叔都是自幼被衡元派收留的孤兒,再大一點,我們通過考核留了下來,做了外門弟子,再然後拜了同一個師父習劍術。衡元派雖算不得什麼仙門大派,掌門卻盡職盡責。仙門内無論内外門弟子,都會得到悉心教導。
那時我跟雲筝成日裡練劍修習道法,累了便溜下山玩上半日,師父也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雲筝醉心劍道,我卻喜歡鑽研陣法、煉丹、禦獸跟畫符。那年雲筝奪了橫秋會劍魁,又在秘境中得了寶劍,一時風頭無兩。
誰知一年後的某日,掌門雲遊未歸,衆仙門聯合圍了我衡元派的山門,說我派與妖邪勾結殘害同道修士。我派長老與宗主們自然想知道前因後果。對方幾人飛身而出直接動手,痛陳掌門殺害他們門派宗主數人後逃走,今日定要殺掉掌門報仇。
局勢控制不住,雙方交起手,我派哪裡抵擋得住衆門派合力圍剿?他們破了山門,卻未尋到掌門,正要大開殺戒,玄清上人出來主持公道,并未允許他們繼續屠戮我派同門,而是解散了我派。我派同門若有意歸順其餘仙門的盡可拜入,若不願,下山各謀生路也就是了。
師父,我和雲筝不願另拜他門,便來了苓山隐居。如今,已有十五年了。若說蒼梧派與我派有仇,那我派幾乎與整個修仙界為敵。況且蒼梧派的玄清上人還出手解了圍,論起來,反倒是有恩了。隻不過……他們也是圍攻我衡元派的一員。”
姜青岚聽得入神,卻抓住了一個點,徑直問道:“掌門後來出現了嗎?”
姜雯呼吸一窒,片刻後輕輕搖頭,又是一陣咳嗽,平息後方道:“掌門再也未曾出現過。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說不定掌門現在還活着呢。若他還活着,此事就能水落石出了。”
“我倒希望如此。隻是當日上門尋仇的仙門足有四五個,想必他們這些年來仍在尋找掌門,若是這般都找不到蹤迹的話,恐怕難了。也許,也許他早就……”姜雯苦笑着,說到最後,卻無法說下去了。
姜青岚自然看得出師父的傷感,她寬慰道:“說不定掌門已經飛升成仙了呢?”
姜雯點頭,轉而把木匣遞給姜青岚,“此次你先下山,我還需留在山上以你帶回的火靈玉煉丹,等舊傷痊愈,我再下山去尋你們。若有要事,你便喚這隻靈鳥給我傳信。你想自己先下山,還是和師叔一道呢?”
“我自己下山!不跟師叔一道!”姜青岚脫口而出。
身後卷起一陣風,姜青岚跳開,躲掉了襲來的石子。
“我一路保護你那麼辛苦,你還不樂意跟我一道了?小沒良心的,你當我稀罕與你一起呢?”陳雲筝跳腳大罵。
姜雯微微一笑,與姜青岚對視一眼,将茶杯拿到唇邊飲了一口,低聲道:“你師叔一貫刀子嘴豆腐心,他必然一直在暗中保護你,隻是想磨練你,是以并未出手。不過,你這次下山必然是處處照顧遷就雲筝了,苦了你了。”
“别以為我聽不到啊!你們師徒倆沆瀣一氣,就可勁兒氣我吧!等我哪日收了個好徒弟,也氣你們!”
…………
背着青布包袱,姜青岚又一次踏上了旅途。
如今仙門百花齊放,而這其中又有五個根基深厚源遠流長的仙門共為仙門之首。按實力從強到弱,依次是蒼梧、問劍、雲隐、浩然和天同。
而這橫秋會,便是由前四個仙門依次承辦。
為什麼沒有天同教?當然是因為他們會讓邪修啊妖魔啊什麼的都來比試,畢竟他們對弟子一視同仁。
可偏偏天同教又極為護短。曾有天同教的魔修殺害正道修士奪人魂魄修煉攝魂術,天同教隻将其罰了責打,之後便再無懲處。
此舉引發衆怒,仙門聯合逼天同教将兇手交出,并責令其約束門下教衆。
天同教雖交出了該魔修,但甯可将門派搬去了極北之地,也不願受衆仙門轄制。
因此,其派修士雖可參加橫秋會,卻未必受各大仙門待見。
蒼梧派屹立仙門第一派已有百餘年,而近年來問劍派與雲隐派倒是相争激烈。
上一屆橫秋會由雲隐派主持,這一屆則輪到了問劍派。
本因是後者出盡風頭,可雲隐派别出心裁,打出了造福天下修士的口号,舉行了一場交流會,優勝者可獲得中品及以上靈寶一份。
譬如劍修,隻要連勝三十二場,便可拿到一席優勝者,不僅可以獲得靈寶,獎銀,參與橫秋會期間的食宿全免,還可直接拜入雲隐派做内門弟子。
按理說這套規則是為了替仙門招攬有本領的散修的,但偏偏姜青岚此人最愛占便宜。
便宜沒占到,那不等于吃虧了嘛?
姜青岚下山後一路往北,行了足有數日,才抵達雲隐派所在的黎北城。
還未到城門口,外頭已排起了長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