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華荼對鏡輕撫小腹,輕輕歎了口氣,吐出孩子氣的抱怨:“怎麼還要等一兩個月呢?這日子真難捱。”
仍舊親自穿戴好,去了議事閣。
今日周瀛沒有送她。
他去煉丹藥了,說是聽她夢中呓語睡不安穩,給她煉幾枚凝神丹。
華荼照常去議事閣内處理俗務,姜青岚勉力盯了會兒公文上細細密密的蠅頭小楷,終究沒撐多久,索性打坐修習起來。
說來也怪,這遊魂一般的模樣竟是不妨礙她修煉的!
她當即專心修習,心裡沉痛極了。
落後了一個月呀一個月呀!虧死了虧死了!萬一出去之後不能一拳揍一個了怎麼辦?!
華荼一心處理事務,姜青岚就一心修習,兩人的狀态竟是十分和諧統一。
日暮之時,幾位華氏族老進了議事閣。
姜青岚一看之下,便覺稀奇。
因裡頭沒有一個男子。從青年到滿頭銀發的老者,一共四人,都是女子。
姜青岚的第二個反應,則是奇怪自己為何會覺得稀奇。
想了一會兒,她便有了頭緒。因為她在橫秋會上見到的那些長老掌門,一大半都是男子。
而如今的浩然宗别說有女掌門了,連個女弟子都不招,真是可笑。
原本她對于仙門是有幾分憧憬的,可她越見得多,便越不屑。這些個仙門,忒俗,且越來越俗!
身穿寶藍色襕衫的老者端坐上首,華荼則坐到了右手邊的第一把紅木圈椅上。
幾人并不久叙,徑直切入話題。
老者望向華荼,沉穩道:“十日後便是面崖大祭了,你選好下一任掌門的人選了嗎?”
華荼仍是溫柔端莊的模樣,卻不代表她的個性柔弱,難以抉擇——若果真如此,也當不上掌門了。
她目光炯炯,微笑颔首,答道:“我早已想過了,華玉心性堅定,天賦異禀,赤誠大方,是很合宜的人選。”
老者目光掃向下首諸人,“你們呢?”
一中年婦人垂眸望向華荼隆起的腹部,欲言又止,幾番猶豫,仍道:“阿荼若生下女娃娃,未嘗不可将掌門之位傳給女兒,一定要在面崖大祭當日定下繼位人選嗎?”
老者面露遲疑,“這……倒也有理。”
華荼卻輕輕搖頭,面容一派端靜,緩緩道:“一則,面崖大祭上,宣布掌門繼位者是一貫的傳統,不可廢棄。二則,我腹中胎兒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三則,即便我生下女兒,若她天資愚鈍不堪大用,何必再耽誤一個十年呢?華玉的心性我們也都看在眼裡,必是能擔重任的,傳位給她,我是放心的,諸位長輩意下如何?”
老者首肯,其餘人也都颔首,這便算敲定了。
四人也不久留,起身欲走,華荼欲相送,還沒站起來,便被老者壓下肩膀,“我們雖然年紀大了,這幾步路還是走得的,難道倒要你這個身子不便的人送我們不成?安心坐下吧。”
華荼便不再推拒,應了下來。
莊邈此刻随着周瀛等在議事閣外。
依他看,議事閣想必也是個極機密的地方,尋常弟子是不得入内的。
周瀛因與掌門成親,身份自然不同,因此守閣弟子猶豫一刹,還是沒有攔住他。
他便立在議事閣外,隐約聽到裡頭的談話聲,隻是聽不真切。
屋内走出幾個婦人,當中那位老者雖已年老,體态有些佝偻,目光卻銳利如鷹隼一般,釘在了莊邈身上,仿佛要将他看個透徹。
心驚過後,他才意識到,這老者是在看周瀛。
而周瀛顯然比莊邈沉着得多,恭敬行禮後,便淡然回望,不卑不亢。
老者的眉頭深深皺起,沉吟片刻,才道:“阿荼身子不适,你要多照顧她。待她身子恢複好了,你自可擇一宗主或長老之位——你的本事原也不差的。”
周瀛并未顯得過分歡喜,隻垂眸應是。
中年婦人注意到他手中的青玉瓶,指瓶問他:“裡頭裝着什麼?”
“是為荼兒煉制的凝神丹,她這幾日夜會夢魇。”
“隻是凝神丹而已,何須勞你費心?”
中年婦人還要說,老者卻出聲打斷。她溫和對周瀛道:“我這幾日也有幾分神思倦怠,你這凝神丹煉制了幾枚?可否舍我一枚?”
“您說的哪裡的話,晚輩自當雙手奉上。”周瀛将手中的青玉瓶遞了過去。
老者啟了瓶蓋,倒出一枚,撚在兩指之間,輕嗅,神色頗有些意外。
周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放了幾味長在絕地崖那兒的珍奇仙草,若是不妥,晚輩便不再私自采撷了。”
老者點點頭,服下凝神丹,片刻後,眸中的善意多了幾分。
她笑着擺擺手,“這有什麼,你有合用的,盡可拿去。”
周瀛便笑着答應,又将幾人送出一段距離,方重新等在議事閣屋檐下。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往來弟子的行禮聲提醒了華荼,她揚聲對窗外道:“阿瀛,怎麼隻知道在外頭傻站着?進來罷。”
等人進屋,華荼上下打量周瀛,笑道:“我瞧你左右逢源,倒是不需要我替你解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