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瀛卻淡笑着回應:“您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他打開屋門,門外走進幾道身影,是幾位族老的父兄子侄。
他們沉默地封住了幾人的穴道,将人帶出房間,屋内隻餘華荼與周瀛。
毒咒既解,毒蟲也無,華荼精神好了些。這也表示,她清楚地見證了方才發生的一切。
她的目光并沒有憤怒,震驚,與受傷,反倒是無比平靜。
周瀛慢慢走到她身旁,坐下,伸手撫上她因病而削尖的臉頰。
“原諒我。”他道。
她隻望着他的眼睛,一副審視陌生人的模樣,輕輕吐出幾個字。
周瀛沒有聽清,如往常打鬧一般,将左耳貼到她的唇邊。
卻驟然發疼。
他猛然推開華荼病弱的身軀,伸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耳朵,整個人散發着森森寒氣。
華荼的唇邊還沾着鮮血,她咳嗽着,卻仍綻開了一抹譏笑,“狼子野心。”
周瀛沉默片刻,仍是居高臨下地望着癱坐在床榻之上的華荼,緩緩道:“我們還是可以如往常那般做夫妻,與你成親的那日,我的誓言不是作僞。”
一陣急劇的喘息過後,華荼憔悴的聲音響起:“癡心……妄想。”
又是長久的沉默。
周瀛仍是上前,擁住了她瘦削的身體,低低絮語:“為什麼不接受真正的我呢?為什麼要逼我傷害你?我明明那麼在意你……”
華荼被他禁锢得太緊,隻顧着大口呼吸攫取新鮮空氣,全然無法對他幾近癫狂的行徑作出反應。
姜青岚已然驚駭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她不知道為什麼前一日還耳鬓厮磨的兩人今日便你死我活了。
她更害怕華荼會頃刻死去,而她則會作為無人知曉的陪葬品永困于此。
周瀛在華荼背後的那隻手握住了她的後頸。
莊邈極力阻止着周瀛的動作,他試圖控制周瀛的手。
那手隻是停頓了一瞬,便繼續用力。
莊邈仍拼盡全力地反抗着,卻一頭撞上了錦緞一般的觸覺裡。下一刻,他發覺自己懸在半空中,下方是周瀛與華荼相擁的身影。
而姜青岚就在這時撞進了他懷裡。
短暫的驚愕過後,極強的自救情緒瞬間點燃姜青岚。她一次次地嘗試,嘗試讓自己掙脫軀體,又嘗試讓華荼掙脫周瀛。
後者,她的确是做到了,可惜隻有短短一刹,那之後,她便一頭栽出了華荼的身體,撞上了一個實體。
她與莊邈面面相觑,還未及有何話語,便聽到下頭傳來壓抑的哭聲。
華荼已然一動不動了。
而周瀛滿面悲凄。
姜青岚與莊邈隻覺一陣惡寒遍布全身,胃裡翻湧,幾欲作嘔。
掌門仙逝。
浩然宗上下服了半年素缟。
族老們閉關修養,再未露面。
周瀛與華玉長談,言華荼遺願是傳位給女兒,華玉應允,不再過問門派諸事。
周瀛代執掌門之位,并盡心撫育一雙兒女。
華氏一族公推幾位德高望重的男子做了新的長老宗主,雖引起了物議,卻都被彈壓下。
兩縷遊魂就這麼見證着浩然宗權柄的更替,又曆經了一輪寒暑,卻還未回歸本位。
莊邈道是布下鏡花水月之人所造的景還未完。
姜青岚在半空中盤腿休習,半晌後,睜眼道:“這樣也是可以修煉功法的,你也抓緊點吧。”
莊邈默默無語,仍聽從她的話,與她一同修習。
“平靜”的生活不過月餘,九年一度的橫秋會要開始了。
華荼與浩然宗一衆弟子往蒼梧派去了。一同前往的,還有周瀛。
周瀛不過二十五六,未及而立,也會一同參加此次的橫秋會。
姜青岚與莊邈對視一眼。鏡花水月是誰布下的,這個問題恐怕很快就會有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