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法陣,其後接一道穿花長廊,長廊将大廳與主殿連通起來。空氣中浮着胭脂的甜香,或粉或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飛舞着,因無人掃灑,地面已積了層花毯,靴子踩在上面,軟綿綿的。
齊雲霄一路行至長廊盡頭,按照修士給的指示左轉,一扇雕花大門映入眼簾。淙淙流水聲自其中隐約傳來,齊雲霄了然,是這裡沒錯。
沒有猶豫,他雙手覆在門上,推開偏殿大門。
裡面的地面鋪了一層瑩白暖玉,四周皆燃起取暖的金燭燈,一襲大紅織金的喜袍垂挂于檀木架上,幾扇翠色屏風隔開白霧氤氲,而屏風上顯現出,在不遠的浴池中,有一個朦胧人影側坐着。
齊雲霄身形一僵,趕緊垂下眼,隻覺滿室水汽燥/熱撩人,心中頓生退縮之意。
他悄悄往外挪了一小步——
裡頭傳來祝乘春的聲音:“齊雲霄?”
眉心桃花紋閃爍,于是那一步沒能踏下去,他不受控制地掩了大門,桃花契的法力拖拽着他的腿,齊雲霄不得不一步步朝着浴池走去。
“祝、祝乘春,你做什麼……!”
繞過屏風,并沒有想象中某不能播的畫面,祝乘春雖脫了外裳,身上卻還穿着套修身的淺黃交領内衫,一根玉帶完美束住纖細腰身,露出截青竹似的弧度。他倚坐池邊,指尖繞了一縷腮邊銀絲把玩,眉眼含笑,滿是貓鬧耗子的戲谑:“本君在此等候雲霄多時了。”
齊雲霄松了口氣:“多謝。”
解開腰間勾玉,某人如火目光太過灼熱,令劍修心生猶疑,動作一頓:“你……要待在這裡嗎?”
祝乘春一臉正經地盯着他,表情很無辜:“不然呢?本君每日辰時皆有沐浴慣例,不過是今日多了一個你罷了。何況本君還要幫你疏導藥力。莫要磨蹭了,脫衣服進來。”
齊雲霄猶豫片刻,麻利地開始脫,他毫不懷疑,就算自己不願,對方也會用桃花契強逼他進去。
解了外衫挂在另一邊的架子上,身上僅剩的單衣是劍修的最後底線。幸好那位春君隻是饒有興緻地看着他,沒有逼他做更過分的事情。
伸手拭了拭水溫,稍微燙手,是最适宜沐浴的溫度。
齊雲霄邁進浴池之中,找了個離祝乘春最遠的位置,默默靠在浴池邊緣。泡着的浴湯呈乳白之色,彌漫着甜甜的花香,但其中蘊含的能量不容小觑。不過進入靠坐片刻,便有絲絲縷縷的草藥精氣自他周身關竅快速鑽入靈脈,洗滌四肢百骸。在罪人峰受刑半月,他體内的靈脈斷了個七七八八,精氣遊走時難免會觸到靈脈斷口,最初隻是小針刺紮樣的痛癢,而後演變成蟲蟻噬身的痛楚,漸漸侵染全身。
齊雲霄閉上雙眼,神識緊守靈台,于他而言,此等疼痛并不算煎熬,他尚能忍受。在密密麻麻的痛感中,枯竭的靈脈被遊走的草藥精氣一點點拓開,又浮現出些許奇異的爽感來。
祝乘春從旁邊的花籃裡抓了一把幹花撒進去,那是能增長靈息的祈靈花。紅色花瓣吸水膨脹,溶解在浴湯裡的草藥精氣瞬間提升了一倍以上,白霧翻湧,宛如身處瑤池仙境。
視線穿過茫茫霧氣,那劍修小子坐在浴池角落裡,兀自閉目調息着。翻湧水霧浸濕了他的單衣,将寬肩窄腰的身材盡數勾勒。唇色沒昨夜被吸血後那般蒼白了,卻也無甚血色,緊緊抿着成一條直線。一對劍眉微微擰起,顯然藥力對身體的沖擊不怎麼好受。
不知是水霧還是汗液凝成的水滴,自那人秀挺鼻梁滑下,沿鋒利下颌角落入衣領。
祝乘春盯着齊雲霄看了一會,意識到自己看得有些久了,他眨了眨眼,赤足踩進水中,身體像條魚一般滑了進去,眨眼間遊到齊雲霄身側,銀發在水中散開:“你怎麼靠那麼遠?還怕本君吃了你不成?”
齊雲霄默然。劍修往左躲,春君便往左靠;劍修朝右避,春君又朝右移:劍修轉身想上岸,被人勾了褲腰帶,輕輕一扯,慌得他趕忙提好褲子。
“多謝好意,但我自己就能……”
“雲霄”祝乘春親昵地喚他,聲音如同浸了蜜一般,“本君隻是想幫你疏導藥力而已。這浴池裡融合了九百九十九種草藥粉末,又被祈靈花徹底激活,精氣過于凝練,你靈脈有損不宜直接承受。”
非常正當非常完美的理由。
但齊雲霄心中仍有芥蒂,身負桃花契,受控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何況風月道老祖浪名在外,即便像他這種常年閉關不出的修士也聽過幾句春君的風流傳聞——據說和好幾個正邪門派的掌門有過一腿,還被編成過不入流的風月小話本。
似是洞察了齊雲霄心中顧慮,祝乘春勾唇一笑,牽起他一雙手:“本君隻碰你的手,不碰别處。”
話已至此,再不答應也說不過去了。
齊雲霄努力忽略近在咫尺的另一具軀體,再度閉上眼。浴湯的水似乎更熱了。
他的手被另一雙手攥住,春君的手指靈活揉捏着他的手心手背等諸多穴位,時不時輸一道靈力進來,引滿池精氣渡身。尤其在藥力灌入商陽、中沖二穴位時,他周身血液為之一激,熱烈湧動起來。
蓦然的,齊雲霄想起些兒時零碎之事。那還是他拜入青霞宗以前,母親常倚坐窗邊,手底下撥弄一張金絲檀木古琴。桌前擺一隻白底青花瓷瓶,瓶中插着支玉蘭。他便趴在繡了墨竹花紋的淺檀色軟墊上,枕着琴音和花香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