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少年小心翼翼觑着面色不善的劍修,耳緣金雀翎毛可憐地瑟縮起來:“齊師弟……是菜不合你胃口嗎?”
齊雲霄捏了捏眉心,努力壓下心口那股煩躁。菜肴自是極好的,處理過的玉蚝晶瑩剔透,浸着炙邊肉片的湯汁香氣撲鼻,菜品都是十足大補之物,于他的純陽之體大有裨益,單是聞着便有一股暖氣自肺腑而入,盤桓丹田之中。
細究起來似乎也并無不妥,藥浴是為洗去殘餘寒毒,膳食是為鞏固純陽體質。
他真正惱火的是祝乘春這番輕浮作态。
聞琴見他動了筷子,小小地松口氣,搬了把凳子坐在旁邊。齊雲霄夾菜動作一頓:“聞師兄一起?”
聞琴連連擺手:“聞琴吃過了,不餓的!春君大人說了,讓我看着師弟吃。”
說罷這小少年當真便規規矩矩端坐一旁,雙手交疊放在膝頭,歪着腦袋看他吃飯。
齊雲霄被盯得有些難受,簡單用畢,放下碗筷:“聞琴師兄。”
“嗯?”少年歪頭,眼神澄澈,“怎麼啦?”
齊雲霄被那赤誠目光燙得心口一軟,有些猶豫是否要戳他人舊傷疤:“你的雙臂……”
聞琴似乎滿不在乎,邊收拾碗筷邊脆聲道:“哦!齊師弟是想問聞琴身上發生了什麼嗎?沒事,我已經被很多人問過了。聞琴的胳膊是被主人拿走的,我心裡很難過,一氣之下從家裡跑出來了,可是外面的世界好大,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那個時候是春君大人收留了我!春君大人用靈參給我做了新手臂,還給我取了新名字叫聞琴。”
齊雲霄目光複雜,少年一看就是隻雀妖。他知道很多修士會豢養靈寵,但有些心思邪惡之人會故意折磨靈寵,聞琴很明顯是後面一類。
他皺眉:“難道你還想回去?”
聞琴垂下腦袋,翎羽耷拉,聲音有些低落:“嗯……想回去的。我爹我娘都在主人家裡,我從小便在主人家裡長大,我們是金雀,是為主人唱歌而生的,除了唱歌,我又能做什麼呢?”
或許是這種話被抨擊過許多次了,他慌亂地咬了咬唇,手指攪亂衣角:“何況,何況春君大人說,我遲遲不能入道,是因為沒有原來的翅膀,我要是想留着這裡,就得回去一趟找主人要回原來的翅膀。”
齊雲霄沒養過靈寵,卻也知道拿走靈寵、尤其是拿走一隻禽妖的翅膀,絕對是喪心病狂的!
什麼狗屁主人!
屬于耿直劍修的正義感瞬間爆棚,劍眉一揚,上下薄唇一碰,便應承了件事:“聞師兄如此照拂我,待我傷好,修為恢複,我陪你去找翅膀。”
“真的嗎?!”聞琴瞬間歡呼雀躍,眼睛亮晶晶的,小臉蛋紅潤潤的,超開心地蹦跶過來抱了一下齊雲霄,“太好了!”
齊雲霄心情頗好,揉了一把少年柔軟金發。無怪付青說聞琴是祝乘春的心頭好,他也挺喜歡這個單純又赤誠的小家夥。
“這個!是春君大人給你的!”小家夥收拾完桌面,從自己的乾坤袋裡掏出一黢黑長物,交給齊雲霄,“桃塢裡年份最久的雷擊桃木枝,春君大人說給你做新劍。”
那是一截三尺餘長的桃樹枝,被靈力凝煉過,通體漆黑,堅硬如鐵。斷口處纏了紅綢,權作劍柄抓握處。被祝乘春拿走的霞雲劍殘片嵌于桃枝中段,閃爍着碧色清光。
拿在手上随意揮舞,劍身雖輕,也無明顯劍脊劍刃,卻于揮斬間發出輕鳴陣陣,似有一道熟悉卻又有所不同的靈息系于心間。
雖非金石所鑄,卻生而有靈?
齊雲霄自幼學劍,他用過入門的鐵劍,也拿起過青霞宗鎮冢之寶霞雲劍,卻從來沒用過簡陋的桃枝。于劍修而言,寶劍如衣裳,華美的靈劍固然錦上添花,但隻要劍心通明,便是尋常草木亦可為劍。
他輸入一段靈力,桃枝劍與他心意相通,歡快地回應着,情緒高漲,被劈黑的枝幹上驟然生出蓓蕾數朵,随着“啵啵”的脆響,在靈力的灌溉下那些花骨朵盡數綻放,開得沸沸揚揚,蕊尖凝靈露,宛然一枝新折的桃花。
心中似有明悟。多情不負春意,絕境亦可逢生。
行至屋外,手攜桃枝為劍,盡興揮舞。他使出的并非曾在青霞宗藏書閣内遍閱百書的任意一門劍法,卻似乎囊括了諸多道法之影。
桃枝本無鋒,偏敢借東風。無情淬寒魄,至情燃心鋒。
一劍揮出。
無形劍氣呼嘯而過,伴随着春雷的陣陣轟鳴,桃塢内,三千桃花紛紛避讓,唯獨劍上一簇丹色盛放,灼灼而耀目。
修為還未恢複,使出劍招後齊雲霄腳步趔趄,桃枝駐地才沒那麼狼狽,盡管如此,他的脊背依然筆直:“枝頭未綻先赴刃,刃底既發始知春。此劍,便為我新悟的至情劍法,以情為基,鑄情劍之道。”
聞琴在旁邊看得呆住了,好一會兒,才蹦蹦跳跳着奔過來攙扶齊雲霄:“齊師弟是新悟了一門劍法嗎?好厲害!”
齊雲霄颔首,手掌輕撫桃枝,霞雲殘劍嗡鳴不已,枝上花瓣低懸莖萼,輕蹭着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