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來的目光清澈溫和,話語關切備至,全然不見方才出手的狠厲。
齊雲霄舉步擋在了聞琴身前。
這什麼九寰少主果真是個瘋子!
他早該服下情絲丹,帶聞琴從泊客洲直接跑路!
輪椅上的清瘦少年眼神微暗:“焦尾在外面認識了新朋友?不和我介紹一下嗎?”
一陣金玉相擊之聲從身後響起,小少年同他擦肩而過,低眉順目站在孔折枝面前。
孔折枝笑道:“去了趟風月道,膽子倒變大了。看來那位春君把你養得很好。”
他話鋒一轉。
“不過我聽說,中天大陸巨擘青霞宗,最近在通緝一名宗門叛徒,說其盜走了鎮宗寶珠,還和邪魔歪道勾結在一起。”
他看着齊雲霄,眼神真摯,似乎真的隻是在詢問這件事:“不知焦尾的新朋友對此通緝令知曉否?”
是明晃晃的挑釁,更是暗戳戳的威脅。
齊雲霄毫不懷疑,這個看似病弱無害、實則冷血無情的九寰少主,已經打算将他扣留下來,押送給宗門了。
還能順便同青霞宗做筆交易。商行何樂而不為?
聞琴和孔折枝相處多年,如何聽不出主人的弦外之音,小家夥慌地擡首傾身,耳緣翎毛瘋狂翕張:“他是我在風月道的師弟,對我很好的,主人你不要傷他!”
孔折枝笑意更甚,檀目含着絲責備之意:“焦尾,注意禮儀。”
少年眼中蒙着惶急淚光,咬着嘴唇,卻執拗地不肯低頭了。
孔折枝歎道:“我還沒說什麼呢,你怎生如此急切,連我之前教你的東西都忘得一幹二淨了。你和他關系非比尋常嗎?”
他終于用花汁擦完了弩箭,指尖染着淡紅,像暈開的水粉,又像沖淡了的血。旁邊頓時跪了一位雀妖,托盤裡呈着幹淨的布。他擦着雙手,漫不經心道:“可要邀請你的師弟來我商行做客?看看你平常都在家裡做些什麼?”
聞琴一時噤聲,眼圈頓時紅了。
商行裡的生活很無趣。他被勒令不準做這個事,不能出那個門,整日關在書房裡,不可以自言自語,隻有主人在身邊才被允許出聲,而且大多數情況下是為主人唱歌。
一日三餐的量精确到每一粒米的數量,身上的翎羽每日都要用細長的篦子數一遍有無脫落,穿着又貴又笨重還響個不停的衣服,他更沒有跑跳的欲望了,每天就是呆呆地坐在窗子邊,還要保持漂亮得體的姿态。
他隻是一隻血統稍微出挑了那麼一點兒的金翅雀,衣食住行卻用着最好的東西,都是專為珍稀靈禽貼身打造的享用之物。
可他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同族們漸漸不和他玩兒了,他沒有朋友,隻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主人身上。
主人肯陪他玩一會兒,說明主人今日心情很好,是他天大的幸運;主人不肯陪他玩,說明他有哪裡做錯了,第二天要全部改正才好。
不該如此的。
見識到了外面的鮮活世界,又怎甘心囿居于金玉之籠?
孔折枝含笑凝視眼前淚水潸然卻又害怕責罰而強忍住不哭的小雀兒,這才是他的乖焦尾。
“這位焦尾的師弟……”
齊雲霄:“我姓齊。”
孔折枝笑容不變:“齊公子,我很感謝你一路護送焦尾到九寰通寶。原本想請你來商行,在走之前和他再叙叙舊情,可焦尾累了,不想見客,這也就罷了。齊公子若想回去,商行可随時安排船隻送你上路。”
送他上路?聽起來怎麼這麼有歧義呢?
孔折枝雖然淡淡笑着,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就差遣人趕他出去了。
自己除了離開,沒有其他選擇。
打,打不過,還要提防商行的人對他下暗手;回,回不去,青岚門的人極有可能在碼頭蹲着他。
而且他修為有限,更加不可能直接搶人。
一時陷入進退維谷的局面。
要是能聯系上祝乘春就好了。他一個人的力量,還是太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