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它的破蟲子——簡直長得像發光的飛天蟑螂！也去它的破蛋白——我才不關心什麼發光蟑螂萃取！科技進展哪裡比得上現在這一刻——瞧瞧這一幕！卡卡西，你覺得漂亮嗎？”
卡卡西笑了。他偏過頭，幸村頭上的樹杈子卻差點戳到他的臉。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虬結的樹枝似乎吸引了到處亂竄的螢火蟲，刹那間籠罩上一層名為螢火蟲的幕布。朦胧的光暈染出團團翠綠，像是新芽，像是嫩枝，像是在這仲夏夜中莫名萌發生長的躁亂之心——
不，還是更像野人……
卡卡西眼中笑意愈深。
“很漂亮。”
幸村松開他，直視他的眼。也許是幸村頭部擺動的幅度過大，螢火蟲們感受到了危機，紛紛從那兩根搖搖欲墜的樹枝上逃離。樹杈驟然蒸發出綠色光點，宛如騰騰熱氣，飄向空中，又飛回那一叢灌木。
幸村說：“那就好。因為你為我做的這些事，還有你曾經為我做過的所有事，我都無比感激。卡卡西，我從未如此感激過我的身邊有你。但我此時此刻居然隻能用這一場浮誇的螢火蟲秀來表達我的心情。我知道這遠遠不夠，真的遠遠不夠。所以——”
“足夠了……這不是什麼大事。護送出嫁這種任務……也很适合剛回來的鳴人。我的舉手之勞罷了……”
“不，不是舉手之勞。”幸村搖搖頭，眼中閃着堅定的光，但卡卡西卻莫名覺得那光中有一絲異樣，“這件事對我真的意味着很多。而你，卡卡西，你也對我意味着很多。所以，我一定會向你充分表達感激。恰好，我方才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什麼辦法？”幸村眼中的異樣放大，逐漸化作戲谑的光。四周的螢火蟲已然散去，龜縮于層層灌木之後，卡卡西突然感覺有些不妙，“你該不會要以再放一次螢火蟲為借口，騙我幫你抓一晚上螢火蟲？”
河畔落于幽暗，隻有熹微的月光從頭頂劃破這重黑暗。卡卡西看到幸村眼底浮現起驚訝，但他分不清這份驚訝是源于被猜中了心思——抑或是另有圖謀？
四周的樹叢間，蟋蟀還在鳴叫。
“嗯，其實不是……”幸村的臉唰地變紅，“但螢火蟲這個——說起來我确實要重新抓了。如果你非要幫我，我自然也不好意思拒絕……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不是螢火蟲……”
“那是什麼？”卡卡西松了口氣。
“呃……我的新發型。”
“新發型？”卡卡西不禁吸回了氣。
“嗯，我對明天打算換的發型有了一些想法。”
“你有了一些想法……”卡卡西心中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我能問一句是什麼想法嗎？”
“是個驚喜。你明天就知道了。總之，我一定會在發型上對你表示出充沛的敬意！”
“用發型向我緻敬！”卡卡西吓到差點咽氣，他腦海中不禁浮現起幾個剃成片假名紋絡——并寫滿“卡卡西，感謝你~”的寸頭，很抽象，很癫狂，但發生在幸村身上竟也情有可原……卡卡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欲止又言，“不，幸村，你正常一點……做個正常人……或者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總之别犯病——我最近總是擔心你會随時犯病……”
“你才随時犯病！我向來很正常！”幸村極為不滿地撇了撇嘴，抓了一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又盯着卡卡西的腦袋不放，“我打算換的新發型也很正常！……可能稍微有點亂？但大抵還是正常的……總之，你明天就知道了。”
“我現在反悔跟你去這個任務還來得及嗎？”
“哼！”
“你能别換發型嗎？”
“我開始讨厭你了。”
“别讨厭我……”卡卡西伸手取下幸村頭上那兩根樹杈，又順手揉了兩把，“你現在的發型真的挺好的……要是換了，我也不得不開始讨厭你了……”
“别搶我的樹枝——這是我用來吸引螢火蟲的！”
幸村一把奪過樹枝，又别回頭上。挺立的樹枝像兩隻鹿角，正直直沖着天上。
卡卡西聽着樹枝邊近乎轟鳴的嗡嗡聲：“螢火蟲都被你吓走了，現在這東西倒是蠻招蚊子的……”
幸村輕哼一聲，撇過了頭，俯下身，果斷鑽入蚊子更加密集的灌木叢。
卡卡西不禁退了兩步。
“别廢話了。快來幫我抓螢火蟲！”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要幫你抓螢火蟲？”
“就是剛剛——我聽到了！别想抵賴！”
“？”卡卡西震驚不已，腦中的理智與怒火針鋒相對。他勉強處理着這份複雜的雙重情緒，環境中喧鬧的蛐蛐叫聲卻輕易打破了來之不易的微妙平衡——理智勉強戰勝怒火的平衡。
于是卡卡西慎重地抉擇了片刻，還是前進兩步，來到幸村身邊。幸村興奮地直起身，差點以為他是來幫忙，卡卡西卻猛然擡起一隻腳，伸腿，發力。位置選得剛剛好。
肢體接觸到的一瞬間，幸村腳下一飄，直直栽入灌木叢，又激起幾叢漫天飛舞的螢火蟲。綠色光點在天上飛，幸村在灌木叢中滾，但灌木叢的另一端并不是圍欄或平地，而是——
撲通！
木葉河道平靜的水面激起幾朵浪花，打斷了滔滔不絕的蛐蛐鳴叫。幸村浮在水裡，滿頭都是浸濕的樹葉。他不禁罵罵咧咧了片刻。在他接連不斷的污言穢語下，蟋蟀重新唱起求偶的歌。
卡卡西無動于衷地俯瞰向幸村，默立在河道邊。
“快去抓螢火蟲。幸村，我可以陪着你，但别指望我幫你。”
幸村擡起手，比了個中指。他的頭發濕哒哒地垂在腦邊，甚至眼角下方還有一片蛀了蟲的細葉。他跳上岸邊，像一隻剛洗完澡的狗，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滴，甚至故意将水珠甩向卡卡西的方向。
卡卡西躲過飛濺的液體，竟又湊近幸村，随手抹去他眼角那枚細葉。
幸村愣住了。
卡卡西卻不看他，隻是摸出期待已久的親熱戰術，翻到先前書簽标記的那頁。昏暗的月光打在紙面上，映得字迹有些模糊……
幸村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的動作，不禁怔了片刻，又恍然驚醒般抓了幾把頭發，從發絲間捋下大塊黏糊糊的水藻。
他捏緊水藻，惡狠狠地笑着，猛然揮起手臂。但他還沒來得及把水藻扔到卡卡西的頭上——
一道強光晃過他的眼，幸村嗷地一聲躲進灌木叢。
“真是見鬼了，卡卡西——為什麼你會随身帶着手電筒啊！”
“自然為了看書——”卡卡西将親熱戰術翻過一頁，“不然，還能是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