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涅斯呢?、霁月忽而發許久未見法涅斯了,轉頭詢問安德薇娅,批閱公文的君主頭也不擡地說道:”被我吃了。”
“哦,是這樣啊。”霁月應了一聲,繼續低頭閱讀手中的志怪小說,金屬齒輪轉動聲中,書頁輕輕翻過。這是萊茵多特發明的自動翻書機,雖然萊茵多特也不清楚安德薇娅讓她做這個幹什麼,相比于這位陛下給她帶來的驚喜,她還是愉快地接下了這個任務。等等,吃了,霁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愕然看向安德薇娅。
安德薇娅指尖頓在羊皮紙上,墨迹暈開小團陰影。窗外黑日的微光掠過她蒼白的側臉:“騙你的,祂回地脈深處休眠了。”霁月盯着她泛青的眼下,終究沒再追問。她知道,有些答案比謊言更像深淵的漩渦。
因為不喜人服侍,安德薇娅身邊的侍從少的可憐,她向窗外看去,後知後覺想到天理怕是要來了。
在多年以前,尚且年幼的皇女沿着沒有盡頭的地脈走呀走,走呀走,直至沒有一絲光亮的虛無之地。背負雙翼的原初之人囚禁在這方世界,無數鎖鍊在虛無中懸浮纏繞着祂,似乎沒想到居然有人能來到這裡,白發的神明朝着聲響處投來視線。
那是一道很溫柔的目光,溫柔到近乎虛無。‘你是……降臨者。’明明祂沒有出聲,可安德薇娅确信自己聽見了聲音,一道直接在腦海深處響起的聲音。無數龐雜的地脈信息洪流般沖刷着她的意識,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她已經虛弱得站不起身,隻能拖着沉重不堪的身體,一點一點朝着光芒黯淡的法涅斯挪去。
她咬緊牙關,忍受着信息流的沖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雙手死死抓住束縛着法涅斯的一條最粗的鎖鍊。鎖鍊冰冷刺骨,上面刻滿了她無法理解的符文。安德薇娅沒有武器,隻有一股近乎絕望的蠻力。她低吼一聲,将全身的重量和意志都壓了上去!
刺眼的白光驟然從她與鎖鍊接觸的地方爆發,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斷裂聲!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鎖鍊,竟在她的蠻力下寸寸崩裂!她毫不停歇,像撕開腐朽的布帛一樣,徒手将纏繞在法涅斯身上的鎖鍊一條條扯斷、掰開!鎖鍊斷裂的碎片化為光點消散。當最後一條鎖鍊斷開,安德薇娅也耗盡了力氣,癱倒在地,但她朝着法涅斯的方向,固執地伸出了血迹斑斑的手。
不用過多的解釋,她出現在這裡其實已經說明了一切,畢竟,降臨者的氣息可騙不了人。
坎瑞亞王都深處,并非傳統的神廟,而是一座宏偉的、由黑曜石與精密齒輪構築的環形大廳。這裡沒有神像,隻有大廳中央一個巨大的、向下凹陷的圓形祭壇。祭壇并非石砌,而是由無數交錯咬合的暗金色金屬環構成,環環相扣,緩緩旋轉,發出低沉而規律的嗡鳴。
從祭壇中心,純淨的藍色光柱由無數微光粒子構成,自祭壇中心向上流淌,連接着穹頂,仿佛知識與力量的臍帶。
祭壇周圍,幾位身着簡潔深紫色長袍、邊緣繡有星辰與紋樣的祭司,正神情肅穆地進行着儀式。而在祭壇邊緣稍低一些的環形平台上,站着坎瑞亞的王室成員們。年輕的安德薇娅站在她的兄弟姊妹中,他們身着象征身份的、帶有星辰與齒輪暗紋的深色禮服,神情或專注、或帶着王室特有的矜持平靜,一同注視着儀式的進行。
上任深秘院領袖跪在符文陣中,骨血混合的祭品滲入地脈紋路,發出琥珀色微光。“又是這套?”伊蓮恩低聲說道,聲音帶了點小小的不滿。
安德薇娅沒搭話,目光追着祭司指尖的動作。老人的銀發編成複雜的繩結,每根發絲都纏着細小的結晶,随着咒語輕顫。祭壇下方的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視線裡閃過無數片段:枯井中的藍眼睛、倒挂在銀樹上的人影。
“地脈在回應他,”她下意識開口,祭壇上,祭司突然劇烈咳嗽,血珠濺在符文陣邊緣,琥珀色光流瞬間染上猩紅。安德薇娅瞳孔驟縮——血珠落地的位置,竟勾勒出類似鎖鍊的紋路。
“諸王的血脈啊,”祭司的聲音突然穿透霧氣,蒼老卻清晰:“請聆聽大地的心跳。”
祭司緩步走下祭壇,經過安德薇娅時忽然停頓,向高台上的王者開口:“陛下可知,為何坎瑞亞的地脈比七國更洶湧?”
伊爾明沉默片刻後開口:“因為我們的根系更深。”
祭司搖頭,銀絲在他掌心凝結成樹狀:“因為我們離‘根’更近。”他忽然貼近安德薇娅耳邊,氣息裡有鐵鏽味:“公主可曾想過,為何銀樹隻能在坎瑞亞生長?因為它的根須,正纏着某個沉睡的巨人。”
周圍的兄弟姊妹發出驚疑的低語,安德薇娅感到後頸汗毛倒豎。伊爾明的手指叩擊石欄:“夠了,儀式繼續。”
最初,她隻是想做點什麼,為瀕臨覆滅的地底國度尋一條生路。她曾到達過稻妻,在八岐大蛇奧羅巴斯那裡得知了暗之外海的存在。法涅斯告訴她,暗之外海是世界本來的樣貌,而提瓦特是依托世界樹而建立的新大陸。
那裡有着連法涅斯都看不透的存在,在争奪七執政神位失敗後,許多戰敗的魔神不願活在新的七神秩序之下,便逃到了暗之外海的遠島,化作了邪神。
也就是說那裡很有可能存在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在她提出要去往暗之外海一觀的時候,法涅斯表現出不贊同的态度,換來對方一聲輕笑,她開口問道:“還有其他辦法嗎?光憑借神之眼的力量就想着對抗天理,簡直是癡人說夢。”法涅斯沉默了,數百年來,祂的力量早已衰竭,僅能勉強護她周全。
暗之外海的路并不難找。蒙德以東,在向遠東大陸開拓的過程中,人們發現了那片被濃霧和異常能量籠罩的海域,被蒙德居民們稱為“未知的大陸”。
第一王座降臨,帶來了一顆種子,一個文明,祂種下了種子,一個本身承載着人類文明的種子。長成了參天巨樹,被人們稱之為世界樹。深淵與世界樹共存但不共生,隻要有世界樹,就有深淵;即便吞噬一切,深淵仍會存續。
世界樹改造了提瓦特大陸,同時重新生成了人類文明。而其他地方還保持着原來的樣子,也就是暗之外海。這裡有發光的奇異植物,有形态古老的龍蜥。無論如何安德薇娅都要去暗之外海一趟,和想象中的不同,暗之外海并非想象中的陰森模樣,反而處處鳥語花香,宛如童話世界。但法涅斯無法踏入此地,世界的規則在排斥着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