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霁月發現自己回到了坎瑞亞的中央廣場,正站在高台上。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地看向下方。人們異常安靜,緘默着,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注視着她。
而後是第一個人低下了頭,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如同被風吹過的麥浪。他們整齊地舉起右手,握緊拳頭,幹脆利落地、莊重地将拳頭輕輕靠在自己的左胸口。沒有歡呼,沒有呐喊,隻有一片肅穆的寂靜。
一種奇異的眩暈感傳來,讓霁月幾乎快要站不穩,她忽地覺得面前的畫面有些熟悉,恍恍惚惚間面前的一切似乎離她遠去,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飛速遠離、扭曲。她感到一陣劇烈的惡心和黑暗。
砰!
随着一聲算不上清脆的悶響,霁月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覺。
在昏迷中,霁月的意識仿佛墜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漩渦。一些不屬于她的、激烈而殘酷的畫面強行湧入她的腦海:
她“看到”一個巨大得如同山嶽的機械巨人在瘋狂地戰鬥。它的對手是兩個金發的旅行者和一個嬌小的、散發着智慧光芒的草神納西妲。
機械神明的力量強大無比,它發射出毀滅性的光束,輕易擊倒了旅行者,巨大的機械手臂猛地伸出,将草神納西妲緊緊抓住,并從她身上強行奪走了一顆散發着翠綠光輝的“神之心”。
“散兵”以神之心作為強大能源,并依托巨大的機關身體,成為了人造的神明“正機之神”。“正機之神”周身散發着強大且危險的氣息,對旅行者和納西妲悍然出手。它的攻擊迅猛而狂暴,一度擊倒旅行者,粗壯的機械手臂緊緊抓住了納西妲,強行奪走了納西妲的神之心。
這種絕望的失敗仿佛永無止境,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
直到後來,她“看到”整個須彌城的人們,他們的意識仿佛通過某種無形的網絡連接在一起,無數人的智慧彙聚在一起,為草神納西妲找到了戰勝那可怕機械巨神的方法。
這一次,在納西妲智慧的指引和全須彌人智慧下,旅行者終于成功擊敗了那龐大的“正機之神”。納西妲飛身靠近巨人殘破的頭部核心,取出了其中一顆閃爍着狂暴紫色雷光的“神之心”。
就在這時,那巨大機甲頭部的護罩猛地炸裂!一個身影帶着不顧一切的瘋狂,強行從裡面沖了出來,他身上還連着斷裂的能量導管。他像瘋了一樣撲向納西妲,嘶吼着想要奪回那顆雷神的神之心。
然而,當神之心被納西妲穩穩握在手中時,他像是被瞬間抽空了所有力氣,猛地怔住了。同時,他背後斷裂的導管因劇烈的動作而徹底撕裂,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失去平衡,頭朝下地從高高的機甲殘骸上重重摔落下來。
一顆心托舉住了他,不,應該說是半顆。
散兵破碎的意識裡突然炸開一道光,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後,陽光透過窗棂灑在木地闆上。當他推開門,就看見艾薇拉站在那裡。她的狀态很不對勁,臉色蒼白得吓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件東西。
她捧着的,是半顆心髒。它并非血淋淋的髒器,而是散發着溫潤的、生命氣息的柔和紅光,形态凝固,剔透得如同最純淨的紅寶石,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微微搏動着。
“斯卡拉姆齊,”她開口,聲音很輕,“可不可以……不要進行那些實驗了?”
散兵愣住了,沉默地抿着唇。
“如果你想要一顆心的話,”艾薇拉邊說着,邊向他走近一步,眼神異常認真,“我可以把我的心……分你半顆。”
“斯卡拉姆齊,”她看着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充滿了困惑和真切的擔憂,“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執着于成為神明?”
她的話語像羽毛,輕輕拂過他堅硬外殼下的某處,卻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他習慣性地想用冰冷的話語推開她。
“你總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你,”艾薇拉仰起頭,直視着他帶着譏诮和防備的眼睛,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穿透一切的力量,“可是,我愛你,我會愛你的。”
她的話語如此直接,如此坦蕩。
“我會像迎接春天第一縷暖風那樣迎接你,”艾薇拉的聲音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我會像喜歡清晨沾着露珠的鮮花那樣喜歡你,我會像擁抱最溫暖、最明亮的陽光那樣擁抱你……”她捧着那半顆紅寶石般的心髒,又向他走近了一步,眼中是毫無保留的、純粹的愛意和給予的決心。
然而,這份過于純粹和沉重的饋贈,在那個時刻的他看來,是如此的可笑和軟弱。他追求的是足以颠覆世界、證明自身價值的神明之力,而不是這虛無缥缈、随時可能消散的“愛”。
“愚蠢!”他猛地打斷她,聲音冰冷而尖銳,帶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和抗拒,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斬斷了那向他伸出的、捧着“心”的手,“收起你這廉價的同情和毫無用處的‘心’!我不需要!我要的,是足以匹配我存在意義的力量!”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