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一聲響，有人踹開了宿舍門。

“他媽的，氣死我了！”陸向南氣急敗壞的沖了進來，“你們知道剛才出什麼事兒了嗎？！”

“什麼事啊？”遲誠看着一臉殺氣的陸向南，心裡面直發毛，尋思莫不是我昨天把他買的酸奶偷喝掉的事情被發現了？

陸向南把包兒放下，大口喘氣，額頭前面的頭發濕漉漉的，太陽穴上的青筋脈絡畢現。

“咋了，别着急慢慢說。”穆遠意識到陸向南居然說髒話了。

“今天下午本來有一個學生會主席候選人和同學的交流活動，就是說說競選理念什麼的，在系主樓。我和張瑞傑一起去了，一開始所有的活動進行的也挺順利，大家聊得很開心，能有一個多小時吧，時間差不多大家就要撤了，就在要走的當口，一共三個候選人嗎，兩男一女…”

“你是不是攻擊其他候選人的學分積了？”遲誠現在聽出來和自己偷喝酸奶的事情沒關系，心放回了肚子裡，不合時宜的開始插科打诨。

“遲誠别搗亂，你接着說。”穆遠趕快攔住遲誠。

“就在這個當口，另外那個男候選人搬出兩個紙箱來，裡面裝了好多優盤和絲巾，當場贈送給很多同學，男生領優盤，女生領優盤加絲巾！邊發邊說，多謝支持什麼的…”陸向南說道這裡氣的都快五官移位了。

遲誠眼巴巴的聽到這，看陸向南不說了，還一個勁兒的催，“然後嘞？”

陸向南轉過猙獰的面孔，一個高兒蹦起來三尺多，“然後？還有然後？他們這是賄選，明目張膽的！赤裸裸的！！毫無遮掩的賄選！！！”

“消消氣，消消氣。”穆遠沒想到陸向南有這麼大反映。

“咱們不是沒有這個預算麼？要不也給大家買點體恤衫啥的？”遲誠還是不明白陸向南為啥這麼大反應。

“不是預算的問題，是這種事兒就不能幹！”陸向南目光如炬的盯着遲誠。

春來冬去十八載，陸向南都生活在一個理想的因果世界裡。在那裡，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春耕秋收，因果不爽。在陸向南的心裡，父母和老師從小告訴他的每一件事都得到了應驗：他認真學習，得到了全省理科狀元和全國競賽一等獎，他尊敬師長，在老師中博得贊譽一片，他善待同學，他成了省高中生優秀代表。一切都是那樣因果有序，天理昭彰。陸向南眼裡還沒摻過沙子。大多數人都意識到這個世界是一個讓人感到困惑迷茫的非因果系統的時候，陸向南用他無與倫比的個人天賦使得所有理想化結果都在自己身上驗證不爽。他想當然的認為：晴湖就是所有和他一樣的人組成的一個集合。

每個人的成長都經曆過一個理想國，問題的關鍵是，理想國狀态能維持多久？

去參加候選人交流會的路上，陸向南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的理念以及當選後的各項舉措。到了現場，他熱情洋溢的介紹了競選理念，和其他的幾個候選人也互有恭維，整個交流會歡聲笑語，氣氛熱烈，堪稱學生茶話會的典範。會議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賓主盡歡。考慮到晚上很多人還有課，大家準備散會，一位候選人忽然拿出巨大的紙箱子，開始向在場的同學發送紀念品，男生可以領到一個優盤，女生可以領到一個優盤加一條絲巾，見者有份。

抛除發送紀念品的人之外，候選人還有一個女生，以及陸向南。這兩個人的反映天差地别。

那個女生微微一笑，輕松收拾雙肩背，怡然自得的踱出了門口，臉上的表情輕松中透着高興，并不在意在場發生的一切。

陸向南則不然，如果有人能夠觀察到陸向南内心世界的話，那一刹就會發現，陸向南的完美世界飛舞了十八年，在那對方拿出箱子的那一刻，分崩離析。

“樹大有枯枝！樹大有枯枝…”陸向南回宿舍的一路上，一直念叨着這句話。這句話如同萬能糊牆紙，被他貼在了每一個世界觀出現裂縫的地方。陸向南覺得心裡有一個很強烈的氣泵在不斷蓬勃他的胸膛。晴湖十八年來都海市蜃樓般在心中散射着七彩的光芒，他不願意承認晴湖也有世俗的一面。

“大學是根據高考分數錄取的，而分數就是做題能力，和别的都沒有關系。”當陸向南能夠很坦然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之後的同學聚會上了。穆遠坐在對面，若有所思的說：“人終究要學會面對自己的平凡。”

“面對了之後呢？”張瑞傑問。

“之後就不擰巴了。”穆遠說道，“你就老啦。”

話一出口，滿座寂靜。

這隻是時光旅行帶來的蒙太奇片斷。此時此刻，穆遠可沒有如此感慨，陸向南也沒有這般灑脫。現在他滿腦子就想找人把胸中的惡氣一吐為快，而且一定要保證惡氣吐完之後不會引來聽衆莫明詫異，這個地方就隻有一個，宿舍。

暖烘烘的屋裡，周潼的鼾聲悠揚起伏。

穆遠和遲誠面面相觑，旁邊坐着郁悶過度的陸向南。

“向南？”穆遠輕聲細語。

“嗯？”陸向南有氣無力的答應，憤怒讓他有些脫力。

“你是就想找我們罵個街呢?還是相商量一下有什麼對策？”穆遠問。

“街罵完了，對策的話？你有什麼主意？”

“要不這樣吧。”穆遠斟酌了半晌，說，“這種事咱不能幹，也沒有那個閑錢。不過呢…”

“不過啥？”陸向南問。

“可以讓對方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你的意思是？”陸向南來了興趣。

“你忘了遲誠最有殺傷力的功能了嗎？”穆遠露出一個深受其害的表情。

“怎麼個意思？”遲誠偷眼觀瞧。

“宣傳組的秘密武器，到你發揮本領的時刻了。你得動用成名絕技，在BBS上面造聲勢，把能發動的版面都發動起來…”

“然後呢？”陸向南問。

“然後就要看咱們系有什麼反映，要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個學生會主席，我看也沒有必要選了。”

“成！你們瞧好吧。”遲誠活動活動肩膀，打開電腦。

“遲誠，能行麼…”陸向南在身後嘀咕。

“放心，在灌水這個領域，我可是有口皆碑。”遲誠進入到專長領域，連氣場都變得不一樣了。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遲誠上來沒有在自動化系的版面發表任何帖子，先跑到水利系版發了一個問題：弱弱的問，學生會競選環節發放的紀念品應該按照什麼規格才好呢？文中先是找了一些規定，然後把這件事兒作為例子舉出來供人讨論。很快這個帖子就引來了一些回複，大家讨論的挺熱鬧，也有人說了優盤和絲巾這樣的禮品應該是超規格了，不可以簡單認為是紀念品或者伴手禮。遲誠換了一個馬甲，表示如果超規格了，就不知道學生會的費用應該怎麼入賬了，還是應該咨詢一下專業人士的意見。然後遲誠把這個帖子加回複系統編輯了一下，轉發到了經管學院的系版。

經管學院這邊本來因為疏月妍熱心幫忙的原因就是個話題，帖子一來就引發了熱度，分析财務制度的，分析經費管理的，還有人在問究竟是哪個候選人，這個人是否就是疏月妍的外援對象，當晚就從經管學院的版面沖上了十大話題。接下來都用不着遲誠，早有好事者将帖子轉回了自動化系的版面,當晚就把系版吵癱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