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毯子和枕頭太舒服了的緣故，車開沒多久，腦中的思緒便飄散了開來。

車載香薰釋放着辰時宜平日裡最常用的香水，混着真皮座椅特有的皮革味，在輕音樂舒緩的樂調中織成一張毛毯，輕輕地裹住了江缪發沉的身體。

江缪垂眸，眼中的身影開始模糊，黑暗侵襲視線的刹那，疲憊的身體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托入了另一個世界。

最先出現異常的是音樂。

悠長的鋼琴聲突然卡在了某半個音階，像老式留聲機被按了慢放鍵，江缪感覺額頭好像沾到了什麼溫熱的東西，粘稠的液體順着長睫将黑暗浸染成了血紅色。

車載香薰不知何時被換成了腐爛的果蔬味，酸澀的氣息順着鼻腔直往顱骨鑽，江缪擡眸，父母憎恨的面孔伴着世上最惡毒的咒罵一同湧入了大腦。

江缪深吸了一口氣，他麻木地站在血色中，如往常千百次普通的夢一樣，任由那三個黑影對自己打罵。

最開始被他們纏上時，江缪時常會從夢中驚醒，然後幹坐一夜，整宿都難以入眠。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些兒時的走馬燈再次出現在夢中時，他已經可以像旁觀者一樣，漠視着自己曾經的痛苦。

就在他以為這次會和無數個被夢魇糾纏的夜晚一樣時，消失的鋼琴聲重新響起，愈演愈急，刺耳的蜂鳴聲争先恐後地擠破耳膜，江缪難耐地閉上了雙眼。

熟悉的氣息重新将他包圍，他好像又回到了辰時宜身旁，胸前的安全帶突然縮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江缪猛地睜開了雙眼，辰時宜的面孔短暫地撕破了血色的黑暗，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他張了張唇，想叫身前的人，卻怎麼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隻見，辰時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熟悉的微笑，就在江缪想再次嘗試發聲時，突然，一雙大手毫無征兆地捏上了他的脖子!

江缪瞪大了雙眼，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辰時宜依舊笑着，但脫口而出的話卻像那三個黑影。

“死同性戀，你既然敢騙我，你怎麼不去死啊！”

不，不是的……

江缪搖頭，想要解釋什麼，脖子上的十指卻愈發用力，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和從前一模一樣，一切都沒有變。

一切都沒有變······

——“小缪，小缪？”

江缪猛地睜開了雙眼。

“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辰時宜皺眉，擔憂地看着他。

江缪小口喘着氣，雙唇雪白，驚恐地看着身前的人，意識陷在夢的泥沼中，掙脫不出。

“你還好嗎？”辰時宜伸手，想安撫一下江缪，然而，手剛擡起，身側的人卻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縮向了車門。

“不要碰我!”江缪下意識脫口而出道，等他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後，已經晚了。

辰時宜伸到半空的手頓了頓，指尖蜷起又展開，看着江缪眸中的情緒皺緊了雙眉。

江缪，在害怕他？

“小辰哥哥。”

後座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戴芮靜探身進來:“我哥打電話說他一會就到，讓我們先進去。”

“嗯？”戴芮靜的視角江缪正好被座位擋了去，所以她隻能看見辰時宜怪異的表情。

“小辰哥哥，怎麼了嗎？”

辰時宜皺眉，不等他回答，江缪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快速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我去搬行李。”

江缪幾乎是逃出的副駕，新鮮空氣湧入胸口的刹那，混亂的大腦終于恢複了一絲清明。

夢中場景好似剛剛發生的一般，江缪撩起額前微濕的碎發，深吸了一口氣。

他絕對不能讓剛剛的場景出現。

*

“怎麼自從我來到這裡，就沒見過你有好臉色了啊？”戴景煥倚在門前，看着辰時宜整理行李：“小辰總這是有心事還是單純地不歡迎我啊。”

“聽小靜說，你來的路上還挺高興的啊。”

辰時宜搖了搖頭，将行李箱中的衣服挂好放進了衣櫃：“沒什麼。”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說江缪不讓自己碰他，還是對方看起來很害怕自己。

兩個都怪怪的。

“好吧。”戴景煥聳了聳肩：“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也行。”

“小靜說一層有家口碑不錯的餐廳，問你要不要一起去。”

辰時宜郁悶地搖了搖頭，剛想說自己沒胃口，便又聽見門口的人補充道：“江缪也一起。”

話音剛落，上一秒還垂頭喪氣的辰時宜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精神。

甚至，精神得好像有點過頭了。

“我穿那件衣服看起來更好看點？”

戴景煥：“······”

上一次他問出這句話，還是在幾年前，初中的畢業典禮上。

辰時宜鮮少地搭配了一套衣服後，滿意地在鏡子前欣賞了一番，不同于他平日的黑白簡易風，他選了一件極其亮眼的紅色短袖，配上牛仔短褲，撲面而來的青春與活力，将他高挑的身形，以及勻稱有力的小腿線條都襯得十分吸睛。

這一套衣服還是去年他媽給他買的，這還是第一次穿。

他平日裡不太喜歡打扮，但今天不同，往常不在乎有沒有人看，而今天有特别想吸引視線的人。

“怎麼樣？”辰時宜問道。

“很騷。”戴景煥中肯地評價道：“堪比孔雀開屏。”

“有眼光。”辰時宜自動把騷劃等為帥得迷人。

“OK了，我們走吧。” 辰時宜最後将額前的碎發撩起，簡單地用噴霧定了個型後，在戴景煥詫異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今天可能真的水逆，先是不知怎麼的惹小缪生氣了，這會精心打扮了一番後，一出門又撞上了個不速之客。

“辰哥？好巧啊，怎麼會在這裡遇上你啊。”巫元思小聲驚呼道，視線毫不掩飾地在辰時宜身上掃視了起來。

辰時宜的帥是毋庸置疑的，可因為本身性格的原因，平日裡的他總會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親和力，配上簡約的造型與清爽穿搭，給人一種鄰家哥哥的感覺。

但今天的辰時宜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沒了額前的碎發，鋒利的眉骨暴露在空氣中，張揚的紅色配上微微上調的眼尾，像隻高傲的狼狗，極具攻擊力。

“我，我們，”巫元思抿唇，小口咽了口口水：“我們正打算去吃飯，要不要一起啊？”

辰時宜皺眉，在心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偶遇”了，一開始他還沒覺得什麼，但直到自己明确地拒絕對方後，還是能再各種各樣的私人場合遇見巫元思，并被對方纏着一起“玩”後，辰時宜便意識到了什麼。

“不了。”辰時宜不想再和他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要走。